“也因为这个,我才到言月阁来。
自到言月阁,娘娘的确对我很好,虽不让我进里屋,但从不苛待我,你和云喜也对我像自家的兄弟姐妹一样。
但是小娥,那远远不够啊……
如果我再耗下去,那就是二十五岁出宫,我知道,娘娘会为我安排好出路的,但那些出路都填不平那些人的野心。
我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跟娘娘说呢?”听到凝珠的话,小娥的嫌恶才稍稍缓了些。
“说了有什么用呢?”凝珠眼底却是落寞。
“娘娘已经对我够好了,再说,那便是不知足了。”
“再说,那些又怎么够呢?像我这样的状况,踏踏实实当差是不行得,我必须得一夜翻身,要做贵人,做人上人才行……”
“其实小娥,和大少爷的事情,并非是我主动的。”
凝珠的这句话,却在小娥的意料之外。
“从前,大小姐还未进宫的时候,她与大少爷的关系好,时常去大少爷的房中,便是那个时候,大少爷就常对我动手动脚。
那时候,我还小,心里怕得很,并没有从他。
他对我说了许多的好话,说他喜欢我,还说将来要把我收进房里,抬我做姨娘……”
“他说的那些话,你怎么能信?”
小娥听到凝珠说这些,急得不行,沈知言早和她说过,男人在得到一个女人之前,是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的。
一个男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若大少爷真有心的话,早就找到夫人收了小娥做姨娘了,怎么会先私底下与她苟且,毁了她的清白?
他难道不知道清白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吗?
可是凝珠却说:“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小娥,反正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这个人,这条命,有了这样的机会,我总得拼一拼、搏一搏的。
反正,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的,怎么着都是死路一条,我拼一次,万一有机会呢?
我知道,今天若不是娘娘,无论是大娘子还是少爷,都不会让我进门的。
是娘娘帮了我。
娘娘的大恩大德,凝珠无以为报,若有他日,我能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娘娘今日之恩。”
小娥听到这些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知道,凝珠心意已决,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了。
“你既已想好了,我也不便说什么了,这些银票你便拿着吧,往后,你好自为之。”小娥说完了这句话,便转身回去了。
走出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
她看见凝珠还站在那里。
秋风瑟瑟,吹起了她的几缕头发,蒙在她的脸上,透过秋风,她的眼里似乎还含着泪。
小娥没有想到,那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凝珠。
“这世道真不公平!”小娥咬牙切齿地骂。
可不是不公平吗?
这件事上,凝珠固然有错,难不成沈子喻没有吗?
先动心思的是沈子喻,吃干抹净的是沈子喻,最后拍拍屁股不想负责人的是沈子喻,而凝珠,却为此付出了生命。
若不是沈知言找人把她的尸身挪动了位置,只怕,连她的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好了。”沈知言拍了拍小娥的肩安慰着。
“你心里不痛快,就踏踏实实地哭一场,哭完了,就去通知凝珠的家人。”
“通知她的家人?”小娥睁着一双泪眼。
“让他们去收尸吗?”
“收尸?通知他们去要钱。”
凝珠那一家是些什么人?何时管过凝珠的死活呢?只要银子给够了,他们自己就能把凝珠生吞活剥了。
但是这家人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有他们在,必定是能将沈家闹得不安宁。
“你找人给他们出点银子出点主意,叫他们只管往大了闹。”沈知言吩咐道。
“可是,娘娘……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小娥有些于心不忍:“凝珠已经死了,就不能入土为安吗?”
的确残忍……
这个世道,女子艰难,凝珠活着的时候被母家虐待,又被沈琳玥欺辱,最后去了沈子喻房中也逃不过被打骂的命运。
她如此用尽一切手段,也不过是挣扎,想要逃脱这样的宿命。
可她终究是蝼蚁之躯,纵然使尽了浑身力气,又如何逃得过命运的牢笼?
如今,就算死了,尸身也要被利用。
可沈知言又有什么办法?
恰如凝珠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又何尝不是生活在牢笼中?
她又何尝不是别无选择?
“将来,我会给凝珠报仇的。”沈知言过了许久,才认真对小娥道。
**
凝珠的家人也算是没有辜负了沈知言的期望,在沈家大闹了一场。
毕竟凝珠死前,才被沈知言赎回了良籍,是嫁给了沈子喻做姨娘的,这才没几天就死了,她的家人岂能善罢甘休?
后头又有人指点,只口不提钱的事,只说要人,要去报官……
这可把沈家上下愁坏了。
沈南山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到底要惹出多少事,你才能罢手?”他质问崔绾蓉。
“这……”
崔绾蓉一开口却先委屈起来。
“这事我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一心为着咱们子喻考虑,谁知道,那个丫头会在那个时候自尽啊?”
瞧她这样是真没觉得自己有一丁点错。
“你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沈南山说。
“我时时跟你说,做事的时候留一线,不用赶尽杀绝,你呢?你稍微有点良心,你也不至于把那丫头逼到这种程度!
国公府的后院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沈南山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脸……
“丢人啊……”
“先是冲撞圣驾,而后与妓子搅合,现在,又逼死下人,短短一年的时间,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
“你知道圣上在朝堂上如何说我的吗?又知道同僚在背后如何议论我的吗?”
“你是不是要把我害死了才甘心啊?”
…………
沈南山一句句的诘问,问得崔绾蓉哑口无言。
这一年,事情真的太多了。
好像自打那个丫头进宫以后,整个沈府都变得邪性起来。
“这段时间,你,还有子喻,都别出门了,好好在府里反省,避避风头。”
沈南山说完这话,一拂衣袖便出去了。
而这一去,却是许久未回……这家里的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沈南山也厌烦了,倒不如在外头去躲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