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被裹起来的布包，透着淡淡的药味儿。
    随着“啪”的一声，布包落地，那外头的布料也随着散开，露出了里头的药渣。
    那是……她喝的避子汤的残渣。
    “唉……”
    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他抬起头，看向高位上的男子，之间他的头微微垂着，一只手扶着额头，看起来满身的疲惫。
    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此刻，竟给人一种颓丧之感。
    “沈氏，从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无诏，不可出宫。”
    他的语调平静微弱，一字一顿，宣告着她的宿命。
    “臣妾，谢皇上隆恩。”
    沈知言跪伏在地，领旨谢恩。
    她自然是不能抗旨的，也没有反抗的资本，事实上，能落到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极好的了，她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要说悔，大概只后悔昨天晚上下手没能利落一点。
    不过，现在去想那些，也已经无济于事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吧。
    待得沈知言走后，吕公公才颤颤巍巍从外头进来。
    他看向高位上的萧序，他的神色笼罩在阴影之中，整个人看似平静，与平常无二，但总是莫名给人危险的压迫与窒息之感。
    “皇……皇上……”吕公公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你去传话。”
    片刻，吕公公才听到了萧序的声音。
    “沈氏虽然没了位分，但一应份例还和从前一样，司膳司的那些人从前是什么德性，朕都知道，这次若还是死性不改，朕不会轻饶。”
    “是……”
    吕公公知道，皇上还是心软了。
    这后宫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吕公公陪萧序的时间长。
    要说谁是最了解萧序的人，这世上非吕公公莫数了。
    其实皇上这辈子怎么说呢……挺苦的……
    当然，不是物质上的苦，是孤苦。
    先帝对他冷淡，淑妃更是将他视作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他一生都在利用与被利用，没有一个可以真正交心之人。
    姝嫔在宫里的那段时间，皇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尤其是姝嫔每次来紫宸宫的时候，从前皇上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麻木的、冷漠的。
    自从姝嫔开始来紫宸宫送吃食，他连批奏折都带着期盼。
    而现在，皇上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所谓的知心之人，不过是一场精心编造的骗局，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
    皇上此刻该是个什么感受，可想而知。
    沈知言的处置，很快便传遍了六宫。
    似乎，所有人都没觉着惊讶，曾经宠冠六宫又如何？自从沈家倒台，沈知言的结局每个人都可以预想，甚至有些人觉得轻了呢。
    比如说，颖妃。
    “就只是打入冷宫而已吗？”她在宫里记得上蹿下跳。
    “她母家在外头犯下死罪，她后宫里谋害皇嗣，就只是打入冷宫吗？
    难道后宫就没有更重的责罚了吗？
    杖毙啊！板着啊！”
    她甚至跑去找端妃。
    “端妃姐姐，沈知言那样害你和你的孩子，而皇上却只是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连吃穿用度也没少了她的，这样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此刻，端妃满心满眼都是那刚出生的小团子，抱在手上满脸的慈爱，哪管得了这些？
    “可本宫已经很满足了。”她道。
    她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萧序答应了给她和孩子一个公道，而后，姝嫔便被打入冷宫了。
    皇上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了。
    “毕竟她也曾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皇上本就重情，本宫和皇儿到底也是有惊无险，若真就这样将她处死了，也不好。”
    皇上重情……
    整个后宫大概只有端妃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颖妃真是拿这个软包子没办法。
    后来，她自己去冷宫找沈知言的麻烦。
    她自己下手，总行了吧？
    现在沈知言没人护着了，她总能拿她有办法了吧？
    谁料，她还没到冷宫门前，就被一群侍卫拦了回去。
    冷宫增加了防守，不准沈知言出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颖妃气得胃疼，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拿沈知言没办法。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晴菡宫内，崔选侍和李才人都来看她。
    皇上特别恩准，允许她第二日再去冷宫，晴菡宫的一应东西，只要她想，也都可以带去。
    “姝姐姐……”
    李才人拉着沈知言哭得像是个泪人似的：“冷宫那个地方又阴又潮，死过那么多人，你去了怎么受得了？
    咱们再去求求皇上吧，他从前待你那样好，你再去求求他，他一定会心软的。”
    李才人是亲眼看过萧序和沈知言相处的场面的。
    萧序从来没这样待旁人过。
    可沈知言却是摇了摇头。
    “这次和从前不一样，无论我怎么做，皇上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姝姐姐……”李才人难过得喊她。
    “别在叫我‘姝姐姐’了。”沈知言却纠正她。
    “这个封号，已经被皇上收回了。”
    听到她这样说，李才人便越渐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
    沈知言拍了拍手，安慰道：“别哭，我不是说过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今日结局，是早就已经注定的了。
    我都能坦然接受。
    只是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姝……沈姐姐您尽管说，只要是妹妹能办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您办到。”
    “我现在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小娥，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跟着我去冷宫受苦，也不放心她跟着旁的主子。
    只有跟着你，我才放心。
    明日，我便将她遣走，她会被分到浣衣局，到那个时候，你再找个由头，把她调到你的身旁。”
    “姐姐放心，小娥既是你的贴身侍女，我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救她出来的。”
    李才人都已经答应了，可是小娥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娘娘……”她喊。
    “奴婢不去，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只想跟着娘娘您。”
    “胡闹！”沈知言却是皱眉看向她：“冷宫那地方，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上次是云喜和我一起去的，你没见着。
    里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阴气重得很，杂草遍地、房屋失修……吃的用的更是不用说。
    现如今李才人正是得宠，她那里才是一等一的好去处，若不是李才人念旧情，谁愿意管你？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也正是因为这样，奴婢怎么能放心让娘娘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奴婢就是不识好歹，奴婢只知道，娘娘对奴婢这样好，那奴婢的命都是娘娘的，娘娘去哪儿，奴婢就要去哪儿。
    若是娘娘要撇下奴婢，那奴婢活着也没意思了，情愿一头撞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