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的功夫,曾华、刘真骑着摩托车就到了汪伯家门口。两人在院外支好摩托车,走进了汪伯大院。
宽敞的大院内摆了两排长长的案板,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菜肴。两个掌勺的大师傅正用刀剁着鸡鸭鱼肉,几个妇女在洗碗,洗青菜。墙角边,半截油罐桶做成的简易炉灶上,四只大铁锅滋滋冒着热气。
汪伯背着大门,指挥两个妇女摆放六张大饭桌,套好一次性塑料膜。
曾华轻轻走到汪伯身后,轻轻拍拍汪伯的肩膀,附在汪伯耳边轻柔地叫道:“汪伯,您老好!”
汪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曾华,立即转过身,高兴得象个小孩子一样拍手说:“后生仔,噢,不,曾书记,您来啦。我刚才还在寻思,今天水渠清淤,也是桐漯河道按合同正式开工的日子。您应该到村里来的。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曾华张开双手,给了汪伯一个大大的拥抱,真心实意说:“汪伯,后生仔好想您老了!”
汪伯一脸喜悦,雪白的胡须都扬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颤颤巍巍说:“后生仔,汪伯做梦都在想你。你伯母天天掰着指头念叨:‘后生仔怎么还不来!难道忘记我们了吗?’我安慰她:‘后生仔重情重义,哪会忘记我们?他是书记,那么大的摊子,好多事要从头再来,日理万机,肯定是抽不开身。我们要耐心点。’”
曾华松开双臂,激动不已:“汪伯,您和伯母是我在柏城的亲人,我时刻都在想念您们呢。我今天一大早就到到桐漯河工地,再到村水渠落实安排清淤工作。没有第一时间来,敬请两老原谅。”
汪伯轻轻推开曾华,摆摆手说:“您是干大事的人,柏城镇这个烂摊子等着您去收拾。我们只是说说而已,哪会怪您呢。”
汪伯朝厨房方向大叫:“老婆子,快出来,后生仔来啦!”
“后生仔来啦,我看看,我看看。”汪伯母在里面欢天喜地应着,迈着小跑从厨房出来,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拭。
曾华连忙迎上前去,双手紧紧搀住汪伯母的手臂。
汪伯母慈祥的面孔写满了喜从天降,一对微坠的眼皮使劲地睁大,象鉴赏一件稀世珍宝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寸一寸仔细地看着曾华,满是皱折的嘴唇蠕动着,眼泪汹涌而出,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后生仔,你终于来啦。”
曾华眼眶也湿润了,哽咽道:“伯母,我来啦!”
刘真搀着汪伯的手,内心潮涌,眼泪潸然而下。
在场的人受到了强烈的感染,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神情激动地看着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场面。几个妇女脸上早已挂满了泪花。
时间瞬间好像停止了,场面寂静得连喘气声都清晰可闻。
一会儿,汪伯擦干眼角的泪珠,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老婆子,就你矫情,后生仔的事多着呢。”
汪伯母用衣袖擦着眼泪,狠狠地瞪了汪伯一眼,反唇相讥道:“还说我,你不是每天有事无事都往村口看嘛。后生仔,你饿了吧,伯母炸打耙耙给你吃。”
曾华搀着汪伯母的手,让汪伯母坐下:“伯母,我不饿,您老不要太辛苦,别累坏了身子。”
汪伯母紧紧拉着曾华手,抬头慈爱地看着曾华说:“不苦,不苦。只要你来了,什么苦都觉得甜了。”
汪伯被揭了短处,神态有点不自然,回敬汪伯母一句:“就你嘴巴多,快去看看厨房里的腊肉蒸好没有,待会让曾书记好好尝一块。你也别啰嗦了,别耽误曾书记工作。”
汪伯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曾华的手,慢慢站起身,温柔地说:“后生仔,你忙,我到厨房去。”
汪伯转过头,对仍呆呆木立的人们佯怒道:“都别趁机偷懒,快点做事,耽误了饭点,罚酒三碗,醉死你们。”
“嗬嗬嗬!”大家回过神来,又噼里啪啦忙碌起来。
汪伯回头对曾华说:“我去忙了,您们商量大事吧。”
曾华看着汪伯离开的背影,神情恢复了平静,转头对刘真说:“我俩扯扯河道的石头和卵石怎么处理妥当吧。”
刘真点点头:“我相中了一个地点,可一举多得。就是--”
曾华打断刘真的话语:“不要说出来。我们把各自想好的地点写在手掌上,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刘真高兴异常说:“好!”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支笔,一支递给曾华,一支在自己手掌心写起来。
曾华右手接过笔,在左手掌心刷刷地写好,然后五指合拢捏紧。
两人慢慢走拢,相视一眼,慢慢松开了手指,两只手掌心都赫然写着三个字:烂泥塘。
刘真瞪圆了双眼,象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曾华,满脸狐疑说:“曾书记,您怎么知道烂泥塘?您是神仙吗?”
曾华微微一笑,娓娓道来:“我暗访柏城农贸市场时,处理好蓝破天欺负老人之事后,就满市场转悠。”
“突然,一股股浓重的酸臭味时不时钻入鼻腔。我起初以为是市场的鸡鸭鱼屎等混合的味道,仔细嗅嗅后,感觉大不相同。我颇为好奇,便顺着怪味寻找源头。”
“不久,到了市场尽头,怪味越来越浓。我沿着难闻的怪味往南走了200米左右,就发现了一口大塘。塘面大约有10来亩,长满了青萍和杂草。塘水黑乎乎,不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四周臭不可闻的。路过的人都用手紧捂着鼻子,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曾华换了口气说:“我询问居住在周围的群众,他们说,臭塘是人民公社时期的遗物。”
“1971年,公社组织几百人奋战两个多月,把原只有亩把的小塘,开垦成10多亩的大塘,取名莲花塘。”
“当时莲花塘芳草萋萋,莲花摇曳,绿波荡漾,鸟语花香,每年都产鱼几千斤,成为柏城区群众休闲娱乐的打卡之地。”
曾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呷了一口茶水,神色凝重说:“人民公社解散后,附近几个村都想把莲花塘据为己有,各不相让,为此曾经发生过械斗,伤了几个人。最后,柏城区公所召集柏城乡政府和几个村协调,拍板裁决,莲花塘是公共财产,属区公所所有。”
“乡镇体制改革后,柏城镇政府没有再安排专人管理莲花塘。周围的群众也把莲花塘当作了垃圾场,工程垃圾、生活垃圾和污水等都往这里倾倒。久而久之,莲花塘污泥淤集,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如花似锦的莲花塘,慢慢成了人人嫌弃、厌恶的烂泥塘。”
曾华沉思说:“我围着烂泥塘转了一圈,琢磨怎么把烂泥塘变废为宝。倘若筹措资金,组织人力清理烂泥塘,砌塘堤,护塘坡,没有百十来万元是拿不下来的。后期的管护也需要大笔资金,投入产出比太低,实在划不来。”
“柏城镇是宁山第一大镇,虽然近些年经济停滞不前,但有钱人还是不少。如果把烂泥塘填埋,搞商品楼房开发,定然一举多得。”
“哦,原来如此,”刘真脸上紧张的肌肉松驰下来,神情恢复了自然:“曾书记,我刚才以为你是神仙,柏城镇的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未卜先知。”
曾华笑容灿烂:“刘真,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要把柏城当成自己的家,凡事都做有心人。机缘巧合之下,顺手拈来便成文章。”
“你又是怎么想到的?”曾华好奇问刘真。
刘真嘿嘿自嘲道:“前晚夜半时分,我看完镇烤烟种植最新汇总后,就解衣睡觉。躺在床上却浮想联翩,睡意全无,翻来复去,辗转难眠。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时涌入脑海,桐漯河道的石头、卵石的影子在脑中翻滚,头晕脑胀之际,突然灵光一闪,烂泥塘浮现在眼前。”
刘真半闭着眼,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我脑袋立刻清醒无比,干脆穿上衣服,半躺在床上。把桐漯河清淤和烂泥塘填埋联系在一起,从头到尾仔细梳理数遍。最后认为把桐漯河中的石头、卵石填埋到烂泥塘,废物利用,边填边护坡,平整后再三通一平,作为商品房开发,一举多得。”
“昨天一大早,我去了烂泥塘,独自拿着皮尺丈量,东西长86米,南北长79米,粗略一算,面积为6794平米,计10.2亩。”
“我随即把陈有原喊到烂泥塘。他告诉我,原计划是把桐漯河的石头、卵石拉到几公里外的山坳填埋的。这两天已经填了极小部分。如果填埋到烂泥塘,可节省一大笔运输费、填埋费。”
“他认为,烂泥塘位于镇中心地段,毗邻镇农贸市场,水、电、讯、路齐全,是开发成商品房的绝佳位置。”
刘真望着侧耳聆听的曾华说:“上午八点半,我找到在县设计院工作的一个建筑设计师朋友,和他简单沟通后,请他立即赶到烂泥塘。”
“九点二十分,朋友开着车,带着仪器设备赶到烂泥塘,经过实地勘察后,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一不作二不休,强迫他在我镇政府的卧室里,搞了一整下午,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把平面设计草图和护坡砌墙、三通一平的价格搞出来。我陪他在镇小摊上简单吃了点夜宵,完后他就连夜回县城了。”
“我本想马上打电话向您汇报,但那时已经十点半,我便放弃了。反正您今天肯定要到汪头村来的。”
曾华欣赏地望着自己的得力干将,迫不及待说,“你效率蛮高,快把那图纸拿来给我看看。”
“曾书记,你稍等。”刘真说罢,飞快地奔向二楼卧室,片刻就捧着一摞图纸快速下来,在客厅的餐桌上铺展开。曾华站在餐桌前,一张柏城镇烂泥塘开发设计草图跃入眼内。曾华俯下身,仔细认真的看着开发草图,一会儿停下来思索,一会儿又坐在凳上闭目深思,一会儿又用手粗略丈量。
随后,曾华、刘真坐在一起,面对面热烈地讨论着,认真地规划着烂泥塘的开发,商计完善有关细节。
曾华不假思索,当机立断说:“刘真,事不宜迟。我俩分工负责,你负责砌墙护坡,填埋烂泥塘。我负责筹集资金。”
“你马上联系云飞,今天中午一点召开党委会,通知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参加,专题研究烂泥塘的开发。”
“刘真,立即安排人给烂泥塘排水,周围扎好安全防护栏,设立好警示牌,安排专人巡逻看守,确保施工安全。”
“我俩马上赶到烂泥塘去,现场勘察,查漏补缺,做到周全细致,万无一失。”
刘真二话没说,立即电话安排落实。一会儿,二人匆忙走出客厅。
曾华找到汪伯和汪伯母,说明离开原因,表达深深歉意。二老通情达理,虽有万般不舍,但顾全大局,握着手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