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赵生财的手机急促地响起。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连忙走到一旁接听。一会儿,他追上曾华,局促不安,几次嗫嚅着嘴唇,却欲言又止。
曾华和颜悦色说:“生财,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生财扭捏了一会,鼓足勇气说:“我老婆打电话来,说柑橘园已有虫害,要赶紧杀虫。”
“我不到场把关,请的民工欠缺经验,不敢配药。”
“但是,我想陪着您,不愿失去难得的学习机会。”
“生财,来日方长,”曾华善解人意说,“工作也不图一时一事。去吧,公私兼顾。”
“谢谢曾书记。”赵生财立马转身向冯正家方向走去。
“等等,生财,”曾华叫住火急火燎的赵生财,“我跟你说几句话。”
赵生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到曾华身边:“曾书记,有什么指示?”
曾华盯着赵生财那张黑乎乎的面庞,严肃问道:“生财,实话告诉我,想不想继续当村书记?”
赵生财脱口而出:“想。”
曾华俊脸慢慢沉下来,一字一板说:“生财同志,我现在以柏城镇党委书记的身份奉劝、警示你:从我踏上桐漯村土地上起,发现你的所作所为都与村党支部书记的要求格格不入。”
“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包庇纵容包工头奉平安,导致党建活动室未挖地基就砌墙,违规收受奉平安的红包。工作日,在办公室打牌赌博。”
“你在赵家事件中,耍尽小伎俩。你拒盘军旺于建档立卡贫困户门外,让他生活艰难,仍住在危房之中。”
“你毫无组织观念,无视组织原则,蔑视驻村干部周良生,无理顶撞镇组织委员刘善。”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分说明你不配担任桐漯村党支部书记职务。”
曾华掷地有声说:“就凭这些,我就可以当场宣布免去你村两委所有的职务。我若作出决定,任何人都休想逼我更改,包括你哥哥赵生飞。”
“但是,我所了解到你的错误,还尚未到十恶不赦的地步,考虑到‘惩前毙后,治病救人’,也给你哥哥一点薄面,暂时留用你,以观后效。”
“如不痛改前非,悬崖勒马,以民为本,造福桐漯村人民,别怪我新账老账一起算。”
曾华的话如惊天霹雳在赵生财耳边炸响,把他的自傲、尊严及虚狂炸得四分五裂、灰飞烟灭。他生性狡诈,心胸狭窄,鬼域伎俩颇多。他对曾华早已忌恨,但未表露分毫,低头哈腰,不敢忤逆半点。在赵家事件中,他耍了几点小聪明,欲让曾华陷入困境,虽然曾华十分理性,体恤民怨,让他的计谋以失败而告终。但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曾华被蒙在鼓里。没想到曾华居高临下,洞若观火,早已识破了他的鬼把戏。
他知道,曾华是铁腕人物,敢做敢为,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绝不是虚张声势吓唬他。镇长李学针、常务副镇长邝难宣,“牛魔王”、“狼霸天”就是前车之鉴。
哥哥赵生飞是他拉虎皮当大旗的资本,不少县领导、柏城镇历届党委书记都敬畏他赵生财三分,逐渐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个性。曾华刚才说得很委婉,但绵里藏针,近乎明说他不惧怕赵生飞,视他的大旗于无物,举手之劳就可以轻松摘下他的乌纱帽。
别看村支书的乌纱帽上不了品位,但含金量颇高。每月有3000多块钱的工资,村里大小工程不菲的红包,明里暗里的意外之财,每年收入不下十万。
让人浑身酥软的书记称谓,在村里前呼后拥,一言九鼎,可谓人上人,比正月里爱不释手的腊肉骨头强万倍,他怎舍得放弃。
赵生财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思维片刻宕机,大气都不敢喘,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认错:“谢谢曾书记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我一定谨记教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曾华见达到目的,换上了亲切的面孔:“知道错了就好,能改弦易辙更好。桐漯村是县重点扶贫村,今年要脱贫摘帽,任务十分艰巨。镇党委准备让周良生任村第一书记,现征求你的意见。”
赵生财吃惊不已,但迅速回答:“我没丝毫意见。”
曾华微笑说:“很好。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赵生财脸上再也装不出笑容来,他虽不情不愿,但不敢有丝毫违抗。他耷拉着头,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走到刘善等人身前,稍稍欠身,面露诚恳之色:“各位领导,我生性鲁莽,说话不得分寸,冲撞了各位领导,恳请各位领导大人大量,宽恕我的过错。”
没等刘善等回应,赵生财立即转身,飞也似的朝冯正家停摩托车处走去。
刘善、周良生和张美凤不明所以,惊讶无比,面面相觑。片刻,刘善望着前面健步走着的曾华,对仍如梦魇般的周良生和张美凤说:“赵生财破天荒向镇干部低头认错,肯定是曾书记刚才重重敲打了赵生财,给我们树威立威,便于我们今后开展工作。”
三人快步追上曾华。
周良生忍不住直奔主题问:“曾书记,您刚才是不是凶了赵生财?”
曾华脚步不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良生毫不隐瞒说:“赵生财临别时,向我们鞠了躬,道了歉,这在柏城镇,是开天辟地的。”
“哦,是这样啊,”曾华淡然笑道,“不管是谁,错了就要承担责任。赵生财如累教不改,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周良生心有顾虑说:“曾书记,赵生财的哥哥在京城做官,势力很大,县委领导在他面前都谦恭有加。”
“你为了我们而训斥赵生财,难道不怕得罪赵生飞吗?”
“为什么要怕赵生飞呢?”曾华停下脚步,眼露怪异之色,漫不经心说,“赵生财是柏城镇的村支部书记,他犯了错,我这个镇党委书记为什么不能批评呢?”
“在错误的人和事面前,我们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而总是前怕狼后怕虎呢?”
“是啊,”刘善感叹说,“我们越是卑躬屈膝,越是助长赵生财之流的嚣张气焰。”
曾华提醒道:“周叔,赵生财诡计多端,小动作不绝,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假象所迷茫。”
周良生摇摇头:“赵生财这么阴险狡诈吗?我认识赵生财时,他是村团支书,总体感觉不错。这段接触,虽感觉他的变化很大,但还不至于是鬼迷心窍之人。”。
“周叔,人心的变坏都是潜意识的,他自己都感觉不到,”曾华压低声音说,“大家还记得在老瑶王家,我们围在火盆边,赵生财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说赵家三兄弟不愿回家吗?”
“记得,”张美凤感到有点摸不着头脑,迷惘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曾华耐心说:“老瑶王冯伯听了小张的阐述后,马上给赵三打了电话,三言两语就把赵家逃难的难题解决了。然后,他老人家又把我叫到旁边,嘀咕了几句。”
“是的,”张美凤一脸茫然,“老瑶王给您说了什么?”
曾华面露不耻,直截了当说:“冯伯告诉我,赵五跟他说,赵生财给他留下的话是:‘有多远跑多远。’”
“啊,”三人嘴张大成o型,吃惊不已,“赵生财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