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扶危济困，曾书记，我有话说，”严昊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纸，面色凝重说，“遵照您的指示，我逐家逐户走访贫困户，调查学龄儿童的失学辍学情况。”
    “一个学生家长说：‘严同志，不是我不让孩子读书，是我送不起啊。’我感到不解：‘九年义务教育期间，不是免费就读的吗？怎么会送不起孩子读书呢？’他冷笑一声：‘免几十块钱的学费，交几百块钱的杂费。’我大吃一惊：‘有这等事？’”
    “他给了我两张学校收费表。我看后，目瞪口呆，感到不可思议，竟有如此奇葩的收费。”
    曾华接过收费表，大家把脑袋一齐凑过来。宁山县柏城镇中学、完小自愿征订项目收费单赫然入目：中学部分：一科一辅100元，实验报告18元，中午课外辅导费（午睡）200元，作业本费8.6元，水费50元，校服费（每年两套200元），班费100元，保险费\\年120元，校车费每期300元。中餐生200元，住宿生1225元。
    小学部分：一科一辅70元。作业本费：1、2年级4.4元，3、4、5、6年级5元。中午课外辅导费（午睡）150元，水费30元，校服费（每两年两套180元），班费60元，保险费\\年120元，校车费每期300元。中餐生200元，住宿生伙食费1175元。
    曾华问：“这两张收费表的真实性如何？”
    严昊诚实说：“我找我老婆核实过，是教育局统一制发，千真万确。”
    曾华侧过脸问黄红军：“黄兄，你交学费是不是按表交的？”
    黄红军点点头：“是的，要交这么多钱。”
    张美凤灵气流动的眸子被怒火烧红：“如此明面的收费，已远超免除的学费，家长的负担越来越重。暗地里收的，谁又能保证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免费政策完全被掏空了。”
    “类似盘军旺的贫困家庭哪里交得起如此之多的杂费？他们的孩子不失学辍学才怪。”
    刘善深思熟虑后说：“房间发现了一只蟑螂，预示着整个房间已有无数只蟑螂。”
    “刘组委说得有道理，”曾华面色凝重说，“浮在表面乱象已如此触目惊心，暗藏于水下的汹涌会让我们瞠目结舌。”
    “龙板村小的问题已给我警示，教育不是世外桃源，已非一方育人净土。”
    “看来，柏城镇的教育问题远超我的想象，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我得提前行动了。”
    “我心中隐隐预感，柏城镇教育可能会有一场恶仗！”
    曾华语重心长吩咐道：“严昊，接任龙板村第一书记，就要对1300多龙板村人民负责。担子很重，也很光荣，更能锤炼你的意志，锻炼你的能力。”
    “严昊，我对你信心百倍，加油！”
    “黄兄，万事开头难，”曾华言词恳切说，“但协会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我等着你成功的喜讯。”
    “你扩园的资金缺口，刘组委心中有数，会妥善安排，你提前做好扩园的前期准备。”
    严昊、黄红军异口同声答道：“曾书记，请放心，我们一定不负重托，消除您的后顾之忧。”
    曾华命令说：“刘组委，我们分头调查学校。你去岭头责任区中学和完小，我和小张去柏城镇中心校和中小。晚上在镇政府碰头交流。”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一点四十分，曾华和张美凤来到了柏城镇中心小学。张美凤直接到班上暗查人数，曾华闪身进了校大门侧的小卖部。
    学校读报课预备铃声响起，学生陆续离开，熙熙攘攘的小卖部立即清静下来。
    曾华认真环视小卖部：大约40多个平米，十多个货物架，摆满了各色各类、琳琅满目的食品、日用品和学习用具，算得上一个微型超市。小卖部门口坐着一个穿着时尚、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噼哩叭啦按着计算器。一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收捡散落在地的东西。
    曾华左手拿着几袋小型塑料食品袋，右手不停地在货柜架上翻着。
    突然，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奔进小卖部，大声叫嚷：“谁是老板，谁是老板？！”
    中年妇女停下手中活儿，抬起头说：“我是老板，有什么事？”
    年轻人把手中的白色塑料袋丢到桌上：“这是不是你们卖的东西？”
    中年妇女面露一丝不快，解开塑料袋结，翻看里面的东西，疑惑说：“是的，怎么了？”
    年轻人瞪圆双眼，怒视中年妇女，愤怒嚷道：“我儿子今上午放学时，在这里买了零食，路上边走边吃，没吃完的东西丢在桌子上。”
    “他下午上学后，我无意翻看了桌上食品，绝大部分早过了保质期，基本上没厂名厂址的假冒伪劣商品，怎么解释？”
    中年妇女眼睛溜过一丝慌乱，小声问道：“你儿子吃坏肚子，出现意外了？”
    中年男子停下手中的活儿，神色慌乱看向门口。
    “你儿子才出事了呢，”年轻男子怒不可遏，“我儿子没事，现在是你有事了。”
    中年妇女长吁一口气，略显紧张的脸色舒缓下来，不以为然道：“吓了我一跳。吃了不生病，商品没问题。我就没事。”
    “什么？”年轻人双眼喷出火苗，一拳砸向结账台，“放狗屁，难道吃出病来才算事？”
    中年妇女不甘示弱，腾地站起，指着年轻人的鼻子，振振有词反驳：“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再骂的话，别怪老娘不认你。”
    “你家不吃隔夜菜吗？农贸市场的蔬菜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吗？”
    “你以为你儿子是皇太子，今后要登龙座？有那么娇贵吗？吃了不生病、不死人，商品就合格。”
    “你，你，”年轻人被噎得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中年男子赶紧掏出机，拔出一串号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就挂了通话，然后向门口走去。
    年轻人缓过神来，指着中年妇女骂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泼妇，我要到学校告你，让你假一赔十。”
    中年妇女神态安然坐下，睥睨一眼，不屑一顾说：“你去告呀，我又没拦着你。假一赔十，你做梦吧。”
    “好，你嚣张，”年轻人怒容满面，“我找学校领导去，让他们给个说法。我就不信他们和你穿一条裤子。”
    中年男子走到转身欲走的年轻人面前，侧着身对中年妇女骂道：“少说两句你会死呀。”然后又满脸堆笑，拿出一支烟递上前。年轻人接上后，他又帮点上火，轻声说：“女人家不懂事，兄弟息怒。”
    年轻人从嘴里抽出烟，半垂着手，看着中年男子，疑惑问道：“你是？”
    中年男子笑着回应：“我是老板，女人是我婆娘。”
    年轻人眼睛一亮，连声说：“老板，你来了正好，你给一句话，该不该赔？”
    老板不正面回话，叫苦连天道：“兄弟呀，你有所不知，承包费太贵了。做点小本生意好难，累死累活不说，一年到头赚不了几块钱，有时还要赔本赚吆喝。你就体谅下哥哥我了。”
    年轻人神色有所缓和：“这年头，确实赚点钱不容易。但孩子吃了假冒伪劣和过期商品，身子坏了，哪个负责任？哪家孩子不是宝？”
    中年男子继续卖惨：“兄弟说得在理，但哥哥也难啊，承包费每天要交一千多块钱。上上下下还要打点，不搞点假的，裤衩都要赔掉。孩子不是没事吗，你就放过老哥一马。”
    年轻人显然被打动，吸了口烟，慢慢说道：“看在老板你的面子上，我就不深究了。但这三十多块钱东西，总该退钱给我吧。”
    中年女人随意看了眼台上的东西，怒声道：“剩下这点东西不值十块钱。谁知道你是不是把合格的东西吃掉，故意把这些东西拿来找碴子，讹老娘的钱。”
    “不行，只退十块钱。”
    “退十块钱，你当我是来讨吃的，”年轻人平息下去的火焰又被重新点燃了，“今天没十倍赔款，绝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