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也不推辞，神采飞扬说：“好，我来解释吧。说来可就话长，曾书记，您可要耐心点哟。”
    曾华不耐烦催促道：“少卖关子，快说。”
    刘善微笑着，娓娓道来：“大约是2003年，省住建厅下发了规范招投标程序的文件，内容是为杜绝建设方和投标方暗地串通，量身定制建设工程招标条款，变相围标、串标，扰乱招投标市场，决定各县建立招标公司库，负责各县建设工程的招标工作。”
    “各县住建局负责建立招标公司库，库内最少要有五家以上，最多不超过九家的招标公司。我县发改委十分强势，鼓动县长表态，从住建局手中抢过了建立招标公司库的权力，具体负责全县大小建设工程的招投标工作。”
    “发改委筛选了十来家符合报名条件的招标公司，交常务副县长把关，县长亲自拍板定夺了7家招标公司。发改委把入库的7家招标公司从1到7编号备用。”
    “在全县建设工程公开招标会上，县发改委把标有阿拉伯数字的彩色乒乓球放入封闭的玻璃罩内，由一个向上的气嘴吹动7个彩色乒乓球，哪个彩色乒乓球被吹进到一侧的小瓶内，就由该球上数字代表的该招标公司负责本次建设工程的招投标工作，与建设单位商讨招投标工作的相关事项。”
    曾华肯定说：“发改委还是动了脑筋的。”
    “是的，”刘善耐心解释说，“这只是整个招投标工作的第一步，发改委在挑选招标公司上基本上公平公正。首先，招标公司是第三方，不隶属于任何一方。其次，县发改委负责整个招标过程，监督管理招标公司的行为。再次，招标公司和建设单位一般互不相识，无任何联系，无利益交换，很难内外勾通、里应外合，因人设定投标条款。”
    “这样一来，建设单位即使有中意承包公司，如果招标公司不配合，他们也很难如愿，公开投标就显得比较公平公正。因此，招标公司就成了公开投标是否公平公正的关键。”
    曾华点头说：“招标公司的选定是随机的，独立性较强。投标公司想要搞定招标公司，难度是很大的，因为招标公司头上有发改委盯着。”
    “如果想串标、围标，打通的关节很多，困难重重，基本上杜绝了串标和围标的可能，显而易见的公平公正。”
    刘善叹气说：“世上之事没有绝对，只有相对，特别在建设工程领域。如果是重大工程，重要领导打招呼，县发改委还是可以暗箱操作，内定招标公司的。”
    曾华饶有兴致问：“他们怎么做手脚？”
    刘善一板一眼说：“县发改委在乒乓球的厚薄上下功夫，如需要内定招标公司，就把该公司的号码贴在大小一致，稍薄点、重量轻点的乒乓球上，最容易被风嘴吹起，进入旁边小瓶。”
    曾华怀疑说：“众多招标公司在现场紧盯着，难道久久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刘善微笑说：“太聪明的人容易遭天遣，太精明的公司往往被淘汰。招标公司名义上是第三方，但日常管理权在县发改委。如果个别招标公司过于精明，不顾大局，捅了篓子，县发改委有一千种理由把他从招标库中除名。招标公司就得不偿失了，在业界的名声也彻底臭了，谁也不敢沾边。因此，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装聋作哑，看破不说破，你好我好大家才能好，相安无事。”
    曾华触类旁通，恍然说：“招标公司在整个建设工程的招标投标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可以根据根据内定的投标公司的情况量身定制招投标条款，设置加分减分条目，变相的串标、围标，达到自己的目的。”
    曾华仍疑惑不解：“招标公司属发改委管理，权少杰争当建设方又有什么用呢？”
    “是的，以前确实如此，”刘善惋惜地说，“但是，今年五月份，省住建厅下发了文件，明确规定各县从今年七月起，一律取消建设工程招标公司库，改由建设方自主确定招标公司。”
    曾华恍然大悟：“难怪权少杰不惜放下架子，费尽心思和我套近乎，拉拢感情，原来真的是利益驱使啊。”
    “刘真，刘善，你们俩是不是看到了相关文件？”
    刘真、刘善同时点头承认。
    曾华说：“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呢。为什么行前不提醒我一声？”
    刘真解释说：“我对权少杰不甚了解，只听说他当党委书记时骄横霸道，爱财如命，成千上万的钱他当仁不让地收，几十、几百块的钱他也照收不误。当您说他请您去县交通局，可能是协调冯家漯村公路建设项目时，我就有一种预感，权少杰不会放过这个捞钱的机会。但无凭无据，担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导您先入为主，影响您的判断，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刘善说：“交通局长一般自己掌握几个工程队，根据亲疏厚薄分配大小工程。现在撤销了招标公司库，由建设方随心所欲定夺招标公司。建设方能谋利的范围就无限扩大了，首先，内定的招标公司会把招标费用的30－50%送给建设方的主要领导，其次，招标公司成为建设方的附庸后，对建设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根据建设方的意向，量身定制招投标条款，设置加分减分条目，变相围标、串标，让建设方内定的工程承包公司如愿以偿。再次，建设方自己能基本上确定工程承包方，就可随心所欲地增减附属工程，多报隐秘工程等，收受红包的空间无限扩大。”
    刘真补充说：“冯家漯村公路造价175.5万，仅确定招标公司，权少杰能得五万块以上的红包。”
    “同时，修路比起建桥、屋来说，风险小，利润大。根据建筑行业内的潜规则，承包方估计要按总造价的5－8%送给权少节。”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建筑行业如此黑幕重重，真非常人所想象。”曾华喟然长叹，“我社会阅历浅薄，考虑不周全，差点跳进了老奸巨猾的权少杰挖的坑。”
    刘善宽慰说：“曾书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究其原因，一是您没看到省住建厅文件；二是您没接触过建筑行业，没料到里面的水如汪洋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暗潮汹涌；三是谁也没想到堂堂的交通局长，每年管理几个亿的建设工程，竟然为区区不足二百万的工程小利，不惜处处发难，搞城下之盟。”
    曾华感到不可思议：“我们的政策一般都是兴利除弊，而省住建厅为什么恰恰相反，除利兴弊，为不正之风大开方便之门呢？”
    刘真、刘善想了半天，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