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鸣与梅慕雪两人离开了襄阳府凤鸣轩,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云南幽谷。当看到二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留在幽谷医庐里等待的众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已经集齐了百年老鼋、黑眉蝮蛇胆和凤羽幽灵,华茯苓自然就能立刻开始为东方子佩医治身体。其实,她之前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工夫,每日都让东方子佩用她专门调制的药汤沐浴。
华茯苓先把蛇胆混合了多种药材制成了解毒散,而后,她又分几次从老鼋的身上取了足够量的血。最后,她治好了老鼋身上的伤口,把它放生进了情人湖之中。
白鹤鸣与梅慕雪一直以为,老鼋和那几条黑眉蝮蛇的命运一样,是活不成了。当看到华茯苓只是取血,又把它放生进了湖中,都倍感欣慰。
华茯苓见他们的反应,立时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淡淡地道:“你们以为我要杀了它?”
白鹤鸣与梅慕雪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华茯苓又道:“世人皆知,老鼋之肉是极其珍贵的药材,殊不知老鼋之血亦然,而且,其血与肉药性大体上相同,既然同样都能治病,为何我非要伤了它的性命?荀子说,‘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取之当有度!”
在场之人皆点头受教。
做好了治疗前的所有准备,华茯苓对东方子佩道:“丫头,治疗的过程中会相当的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更要熬得住才行!”
东方子佩无声地笑了笑,道:“前辈,您且放心,这个我从小都习惯了,您尽管放手去治!”
华茯苓没再多说什么,她先给东方子佩的眼睛敷上了药,再以白绫覆面。然后,让药童喂她吃下了解毒散,同时,又用柳叶小刀割开了她的双脚脚心,开始放血。
先前好长一段时间,放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慢慢的血色变得越来越红。而东方子佩双手紧握,豆大的汗珠从鬓边滑落,她已经疼得脸色煞白,却咬紧了牙关,愣是忍着没吭一声。
华茯苓心中暗赞,待血色变得鲜红,她才给东方子佩的脚上药止了血,又让药童喂她喝了一些老鼋血。
此后几天,华茯苓每天都会给东方子佩施一次针,再配上一大碗汤药给她喝。只是,不让她吃饭喝水,每日只以老鼋血为食。
五日之后,华茯苓才停止了施针,并让东方子佩进了一些流食。当然,汤药还是每天都要喝,如此又过了三日,才算是功德圆满。最后,华茯苓让东方子佩把凤羽幽灵戴在了右腕之上。
当东方子佩揭下覆面的白绫,在场众人都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清澈明亮,显然是已经大好了。而当她自己能慢慢站起身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喜异常,朝霞和余晖更是喜极而泣。
东方子佩高兴的像是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娃一样,跌跌撞撞、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肯坐下来休息。
前来求医的众人都向华茯苓表示了感谢,赞她是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尤其是东方子佩主从三人,更是跪下叩首,以示感激。华茯苓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起来。
既然东方子佩的身体已经大好,剩下的只需要慢慢将养,一行人也不便在幽谷医庐久留,两日之后,他们便向华茯苓辞行。华茯苓没有挽留,给东方子佩带足了配制好的汤药,又告知她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
临行前,白鹤鸣代表仁义山庄留下了一万两白银的诊金,华茯苓亦没有推辞,毕竟,她还要继续治病救人,而医庐里有诸多的药材都需要购买。
彼时,已进入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寒冷,众人也都适时地添加了衣物。好在,回去的路没有来时那么赶了,他们有时候甚至会停下来驻足赏景。白鹤鸣早已经给东方子衿传了信,告知他一切顺利。
只是,在刚一进入江浙地界的时候,梅慕雪就向东方子佩告辞,要带着抱琴和忘忧回梅家堡。可马上就要到仁义山庄了,东方子佩和白鹤鸣都极力劝说她,先到仁义山庄中歇息一日,再上路也不迟。
谁知,对于东方子佩,梅慕雪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回绝,言道,年节将至,自己思念家中父母亲人,归心似箭。可是,对于白鹤鸣,她却只给了他一记眼刀。
白鹤鸣顿感莫名其妙,心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梅慕雪带着抱琴和忘忧一路向北,回了梅家堡。白鹤鸣则是先护送东方子佩她们回到了仁义山庄,东方子衿早已得到消息,在庄门口迎接他们。
白鹤鸣讲述了他们此行求医的经过,东方兄妹对他又是一通感谢之语。东方子衿还说,要派人前去梅家堡,重谢梅慕雪的襄助之情。
白鹤鸣只在仁义山庄歇息了一日,便辞别了东方兄妹,谁都知道,他是北上梅家堡去寻梅慕雪。
东方子衿看着妹妹望着白鹤鸣远去的背影,眼中那隐隐的不舍之意,唯有一声长长地叹息。
白鹤鸣赶路赶的挺着急,可是,当他路过池州府地界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他转道上了九华山,想去凭吊一下当年的九华之会,看一看父亲母亲他们曾经踏足的地方,亦是他们逝去的地方。
那一大片的菊花居然还在,那“采菊亭”也还在。只是,现在正是寒冬腊月,菊花早已是花残蕊尽。
然而,菊残犹有傲霜枝!白鹤鸣透过那些残菊,就仿佛看到了父母和梅思远他们当年是何等的风采!
白鹤鸣在九华山上待了很久,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恐有下雪的迹象,他这才下了山准备找个客店投宿。只是,他对此地不大熟悉,绕来绕去,也没找到一家客店,而天色已经大黑。
“唉,踏雪!看来今晚,我们只能在外露宿一宿了!”白鹤鸣抚摸着马儿的脖子道。
乌云踏雪打了个响鼻,双耳向后平贴,同时又摇了摇尾巴。白鹤鸣与它相处日久,当然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它这是肚子饿了,心情也很不爽。
白鹤鸣又摸了摸马头以示安慰,心道,任谁赶了一天的路,又没有吃好,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下了马,旁边正好是一泓很大的湖,水草丰茂,当即决定一人一马就在此处凑合一晚。
白鹤鸣卸下了马鞍,任由踏雪自行去喝水吃草。他低头洗了把脸,然后又拿出了干粮,正准备填饱肚子,不经意间抬眼望去,湖面上竟漂流着一叶乌篷小舟,桅杆上挂着一串长长的气死风灯,舟头之上还坐着一个老渔夫,正在挑灯夜钓。
白鹤鸣颇感好奇,心道,左右现下也是闲来无事,不如……想到这里,他冲着小舟大喊一声,道:“喂!老人家!您真是好兴致啊!”
那老渔夫自然也早就看到了白鹤鸣,并且一下子就听出了他中气十足,定是身怀上乘武功。
老渔夫笑道:“年轻人,你我二人深夜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我今日收获颇丰,你可有兴趣来老头子这里喝上一杯?”
白鹤鸣也笑着抱拳,道:“承蒙老人家相邀,晚辈荣幸之至!”
“好!那你便上来吧!”那老渔夫收了鱼竿,将乌篷小舟往岸边撑了撑,但他似乎有意要考较一下白鹤鸣的武功,故而,小舟在离岸边十数丈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白鹤鸣自然明白那老渔夫的用意,他暗自提了一口真气,身形飞鸿般的一跃而起,一下子掠出三丈多远,而后双脚又凌波飞渡,中间只换了一次气,就踏上了那老渔夫的小舟。
白鹤鸣站定后,再仔细看那老渔夫,嚯,一身素衣,白须银发,比自己的师父年纪还要大,怕不是有八九十岁了吧!
那老渔夫也看的分明,白鹤鸣施展的正是雪山派的轻功绝技“飞鸿掠影”,看起来,这年纪轻轻的小娃娃竟然是雪山派的嫡传弟子。
白鹤鸣向老渔夫行了晚辈之礼,他抬手请白鹤鸣坐下,白鹤鸣再次谢过。
老渔夫说要请白鹤鸣喝酒,自然应该有下酒菜,而现在小木桌上只放着一坛酒。少顷,只见他从旁边的木桶中捞出几条鱼,飞快的剥洗去鳞,插上了竹签,放到小火炉上烤了起来,又洒上了自制的调料,不大一会儿功夫,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老渔夫的整套动作熟练无比,一气呵成,看得白鹤鸣是目瞪口呆。他由衷感佩道:“老人家,就您这一手杀鱼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呀!”
老渔夫呵呵笑道:“年轻人,这不算什么!老头子我已经钓了这几十年的鱼,无他,唯手熟尔!”
白鹤鸣听到他这话便上了心,好家伙,钓了几十年的鱼?难道,这老渔夫竟会是他老人家吗?待我再仔细问问。
老渔夫敲开了桌上酒坛的封泥,酒香四溢,扑鼻而来,正是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他倒了两碗酒,推了一碗到白鹤鸣面前,道:“来,年轻人,尝尝我老头子的酒和鱼!”
白鹤鸣双手捧过酒碗,喝了一口,只觉得醇厚甘鲜,不禁脱口赞道:“真是好酒啊!多谢老人家!晚辈白鹤鸣,您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嗯!你再尝尝这个!”老渔夫喝了一口酒,又拿起一条烤鱼指了指白鹤鸣,示意他自取。
白鹤鸣也不客气,拿起烤鱼咬了一口,又赞道:“老人家,您这鱼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啦!”
看得出来,白鹤鸣说这话绝非信口奉承,而是绝对的事实。
老渔夫笑而未语,很显然,他对自己烤鱼的技艺亦是信心满满。
酒过三巡,白鹤鸣才问道:“老人家,恕晚辈冒昧!请问您贵姓,是一直在这九华山附近钓鱼吗?”
老渔夫心说,好小子,定力还不错。他答道:“老朽姓杜,已经在这九华山附近钓鱼整整三十年了!”
白鹤鸣惊喜万分,再次确认道:“您真的就是‘九华钓叟’杜老前辈?”
看到杜彦之肯定的点点头,白鹤鸣喜不自胜,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酒和鱼,站起身来,重新郑重其事的给杜彦之见了江湖晚辈之礼,并道:“晚辈雪山派白鹤鸣,师承瀚海雪翁,今日得见杜老前辈尊颜,真乃三生有幸!”
杜彦之虚扶了一把白鹤鸣,道:“好啦!好啦!小鹤儿,不必多礼!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的,居然会是洪世烈的徒弟!对了,你又是怎么能一下子就认出我来的?”
白鹤鸣重新坐好,才道:“晚辈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第五弟子,是师父和师兄们从小把我养大的!至于是怎么认出您的,我是听梅堡主讲述当年的九华山之会时说起过您,而晚辈的先父先母,正是‘白云双剑’白剑锋和云华!”
杜彦之这下才有些许吃惊,道:“什么?你居然是白剑锋夫妇的孩子?说起来,当年九华山之会时,你还在你娘亲的肚子里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他们夫妻怎么突然就……而你,又是怎么到了雪山派的呢?”
“我知道的,可能只有一半!……”白鹤鸣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地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和他所知道的一切。
杜彦之听了,不胜唏嘘。
最后,白鹤鸣有些懊恼地道:“晚辈无能,害死我父母的凶手也只查到了东方义一人,而另一伙人至今仍是毫无线索!”
“唉,小鹤儿,这事你急也是没有用的!”杜彦之劝道。
紧接着,杜彦之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父母遇害的时间,可是那年的三月初吗?”
白鹤鸣略感疑惑,答道:“正是三月初五!”
杜彦之又问道:“依梅思远所说,在他前来的路上,有人故意拖住他的脚步?”
白鹤鸣点点头,道:“据我们判断,是这样的!”
杜彦之的脸色突然严肃了下来,道:“不止是他,就连我也被人引离了此地!哼,现在想想,也正是着了他们的道!”
白鹤鸣大惊,道:“什么?!”
杜彦之肯定地道:“就在那几日,九华山附近突然凶案频发,官府与众多武林人士都束手无策,我只得出手追凶。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发现一人的蛛丝马迹,只是,他的轻功极高,蒙着面一路向北逃窜,中途还有人接应,我最终也没能够抓住他。哼,但他们以为不跟我打照面,又不跟我交手,我就想不到他们是谁了吗?”
白鹤鸣急问道:“前辈,那他们到底是谁?”
杜彦之道:“先前那人被我追的急了,无意间使出了武当派的无上轻功‘踏雪无痕’,虽然只有区区两招,但我自信绝对不会看错。这种功夫,若非武当嫡传、资质上佳的弟子,别人绝不可能会。而能达到他那种境界的人,现如今只可能是武当派的几个长老甚至是武当掌门!还有中途阻拦我的那两个人,虽然也用黑巾遮面,但他们俩个头不高,身形又极其相似,应该就是恶名昭着的‘川西双凶’万俟兄弟。只是,这二人近年来销声匿迹,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其下落。”
白鹤鸣十分疑惑道:“可是前辈,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花这么大的力气将您引开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先父或是梅堡主与他们有何仇怨不成?”
杜彦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时也想不通,白鹤鸣当然就更是想不通了。两人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喝光了整整一坛的女儿红。
良久之后,杜彦之方道:“老头子我不问江湖之事已久,而今,这些人的目的尚不可知,江湖之中乱象丛生,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拨乱反正。这样吧,我传授给你一套功法,也算是成全了你我今日之缘。”
白鹤鸣听到杜彦之居然要传授自己武功,这是江湖上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急忙又站起身来拱手致谢。
正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