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义武县,清镇。
如今的清镇,没有了往日的清净,出现了大批的流民,而这些人都是自豫州,颍州逃出来的。
传闻舒州起了匪灾,十数万贼人,四处劫掠,更是打下了光州、寿州、庐州,只要渡过河,就能杀到豫州来。
此前只是偶有提及,说是舒州出现了贼人,可没人在意,再后来,河阳三镇的兵马南下去追剿,这才将消息传开。
可不过月余,就传来官兵大败的消息,数万大军,败在贼人手里,各地接连失陷,如今更是直逼豫州,很多人选择出逃。
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逃亡的人,出清镇而去。
只见一架马车逆着人流,去往清镇。
车架上坐着的,乃是郑屠和徐阶两人,驾车的便是此前的老丈,看着逃亡的众人,均是长叹出身。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徐阶说道,眼前逃亡的这些人,衣衫褴褛,背井离乡,怎一个惨字了得。
“十数万贼人,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何突然出现这么多?”郑屠问道。
衙门虽然换了主官,二人却还是担任原职,未做调动。
“不知道,几万官军啊,就这么没了?难道这天下要乱了吗?”徐阶摇摇头,他不知道几万大军有多少人,此前打清镇路过的兵马,密密麻麻的,听说也不过才一万人。
可想而知,数万兵马,又究竟是何景象,可就是这几万兵马,也没能打过贼人。
“两位大人,到了。”驴车停下,老丈的声音传来。
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赵老汉家所在。
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时的院子前后,挂满了灵幡,数日前,赵老汉受了风寒,没能救治过来,死了。
两人得知消息,今日过来悼念,张子诚对他们有恩,赵老汉是他走之前托付的,不管如何,都得来看看。
两人走进院子,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到棺材,有些奇怪。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乃是一家四口。
“见过大人。”男子上前说道,显然对两人很熟悉。
“听说赵大叔四游,我们过来看看。”郑屠说道。
“老父已经下葬了。”男子回道。
徐阶点点头,刚想说话,就看到了屋里的情形,似乎是在收拾东西。
便是开口问道:“你们这是?”
“听他们说,贼人就要打过来了,这里已经不能待了,我们准备跟着走。”男子说道。
“贼人还没过河,远在寿州,短时间内是打不过来的,不必着急。”郑屠劝道。
“哎,现在能走就走吧,再晚就怕走不了了。”男子依旧坚持,这也是他将老父下葬的原因,毕竟按习俗,时日未到,是不能下葬的。
“好吧。”见此,郑屠没有再劝。
随后掏出身上的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张大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这里的事我已写信告知他,他走不开,让我代为转交。”
“不可,万万不可,我们已经得张兄弟太多东西了,不能再要了。”男子赶紧推辞,自打张子诚去了衙门,对他们很是关照,老父生前,都觉得受之有愧。
“拿着吧,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就算做个信物吧。”郑屠回道。
无奈,男子只好收下。
“日后见到张兄弟,还请代我谢谢他。”
“一定。”
此后,没了其他事,两人便是打道回衙门。
可刚来到门口,就发现里面吵闹不堪。
“怎么了?”徐阶快步跑进去,找人问道。
“大老爷吩咐我们赶紧收拾东西,撤去府城,这里不能再留了。”皂吏回道。
“为何?可是贼人打过来了?”徐阶神色大变,如今可谓是谈贼色变。
“没有,这是知州大人吩咐的,尽量把人收纳到府城去,说什么抵御贼人。”皂吏想了半天,也说不清。
“哎,这是最好的办法。”徐阶长叹道,府城城高墙厚,不容易受贼人侵扰。
“赶紧去收拾东西,跟大人一起走吧。”徐阶向郑屠吩咐道。
“是。”
翌日,衙门中的捕快,还有不少招募的乡勇,全部聚集到此处。
为保府城不丢,许知州下令将各县捕快征调回府城,顺带招募壮勇,人越多越好。
“你说张大人他还活着吗?”郑屠问出了心中所想。
张子诚被发配蕲州,贼人正是起自这里,只怕早已被裹挟进贼军中了。
“以大人的能耐,肯定能脱险的,或许能借这次匪患,彻底脱身,保不齐什么时候,咱们就能再见了。”徐阶回道,他对张子诚的能力很是认可。
“或许吧。”郑屠点点头。
随后,两人随同其他人,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此去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
寿州,驺虞城外十余里处。
正有好些流民在此,约有数百之众,乃是从定城逃来的。
官兵战败,消息传开,各地均是闻贼丧胆,府城以及县衙的官员纷纷出逃,弃民众于不顾。
很多心怀不轨之人趁势结伴成匪,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众死伤无数。
眼下这些人同出一镇,此前有一伙人盯上了镇子,冲进来将镇子给毁了,抢走了好些女子和钱粮。
剩下的人没有活路,只好出逃。
可逃去哪里,又是决议不下,往北过河吗?怎么去?这一路没有官兵,凭自己这些人,只怕还没过河就被抢了。
而后他们听说舒州有活路,比起往北,这里确实能多些可能,贼军就在此处,至少那些流贼不敢在此作乱。
可一路上走来,都是人去楼空,其他地方又不让进,都是闭门自保,走到这里就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讯哥儿,咱们还能走下去吗?”人群中,老人问向身前的青年,青年能读会写,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能的,肯定可以的。”青年点点头,可他的眼神已经迷茫了。
这条路走了这么远,难道真是死路吗?
“哇……”好些小孩扛不住饿,哭了起来。
“造孽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人闻言,浑浊的眼中,淌出热泪。
“驾。”突然,打马的声音传来。
“不好,有人来了。”人群听到声音,顿时大乱,大人纷纷捂住孩子的嘴,不让其发出声音。
而青年听到这声音,双眼放光,像是找到了救星,随后跑了出去。
“迅哥,快回来。”身后人见状,神色大变。
可已经来不及了。
而官道上,青年已经将来人给拦住,两匹马,马上的人,正是张子诚的部下。
“你为何拦住我的去路?”马上的人问道,起初还以为自己遇见了埋伏?差点就动了刀子,可此人一出来就大声求救,让他有些诧异。
“大人,小人乃是逃亡而来,饿得没办法,问大人寻个活路。”青年说道。
“你们有多少人?”马上之人问道。
“五百。”
两人神色大变,五百人出现在这里,自己竟然没发现。
“我看住他们,你去找统领吧?”两人开始商议。
“可。”后者点点头,打马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