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段千域的死状,和沈墨胸前的血洞……
这两人究竟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段千域……
他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要这般拼命?
其实她是知道的,知道他早就存了死志,知道他会死在前线,跟弟兄们死在一起,为漠北和大渊划上终点。
可是,凭什么要用他的命啊!从小吃尽苦头的人,临死都不能善终!
凭什么啊。
林晚晚用手捂住脸,流下的泪水早已打湿枕头。
想起来他手中拿着的药,她就忍不住难受,那药,他究竟是想吃,还是不想呢……
林晚晚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自己何苦要为他难受,他既然都不想活了,还骗了自己,管他有什么苦衷,总之,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还有那个沈墨!他么的,竟然一次就给她搞出了孩子,行,真有本事?等以后再好好收拾他!
对,以后……
她不敢想没有以后,一想到……
不行,不能想,她赶紧摇摇头,去想该怎么整治他……
要是857还在,那该多好啊。
夜里,她猛的惊醒,似乎听见沈墨在她耳边轻唤,可四下一看,空空荡荡的屋内只有她一人。
等她再睡下后,一直噩梦不断。
直到第二天睁开眼,都不敢确定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起床后没事干,就溜达到城主府,过去守着沈墨。
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不发一言。
一连几日,她每天都会去,去了也不说话,一直坐在原处。
第七日,林晚晚摸着他脸,平静地说:“对不起沈墨,我不能等你了,我要去趟漠北,你好好养病。”
回去之后,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买了辆驴车,往城外走去。
守城的士兵认得她,只是多问了嘴她要去哪,林晚晚只是回了句采药,士兵便放行了。
等林九他们发现人不见了,到处找人时,林晚晚已经到了漠北。
段千域他们的营帐也早已被拆了,林晚晚没看见他们的坟墓,决定去王都看看。
今天是他们的头七,她来给段千域烧点纸钱,让他在下面好过些。
王都内十分安静,大街上也冷冷清清的。
“奇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对面跑来一个人,急匆匆的,差点撞到她驴车上。
林晚晚认得他,是那位老仆。
“大叔,你去哪?”
“林,林姑娘?竟,竟然是你?”
林晚晚点点头,“他们人呢?还有,你们殿下的墓在哪?”
她说的很慢,努力让他能听懂,如今没有857帮她翻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巫,大巫让我,来接你,走。”
“嗯?他怎么知道我来?”
“在做,法,事?对,是法事,跟我走,带你去!”
林晚晚点头,将驴车让给他,让他带自己去。
翻过一座山,他们来到目的地,所有人都围在此处,待看见她后,都怒目而视,只恨她是大渊人,然而又因感谢她,所有才没有人上前骂她。
乎邪王也在场,他好像是一下老了十多岁,背也弯了下去,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
他朝林晚晚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林晚晚走过去,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见过乎邪王,我来送送他。”
乎邪王点头,轻点她的眉心:“愿草原之神庇佑你。”
中间的高台上,好多人戴着面具,在跳着祭祀之舞,中间的人似乎是兰巫,只有他与其他人的动作不同。
祭祀完舞蹈后,所有人一起唱起了歌,林晚晚虽然听不懂,但能听出歌声里的悲壮,这是首送行歌。
唱完歌,他们端起酒杯,将酒洒在地上,送死去的战士们最后一程。
林晚晚从驴车上拿出几包袱纸钱,走上前,拿出火折子点燃。
“段千域,我不会原谅你的,但也请你在下面过得好一点,不然我不会饶了你!”
她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转身回去告别。
乎邪王却将她留下,“林姑娘,不用急着走,大巫他想见见你。”
“我不想见他怎么办?”
“唉,林姑娘,你随我回趟王宫,我有话同你说。”
林晚晚倒不担心乎邪王会对她怎么样,总觉得他是真有事同她说。
回到王宫后,他带她来到一处房间。
一打开门,扑鼻而来的药气和腥臭熏的她差点吐出来。
她强忍住恶心,走了进去。
房间里躺着的是白巳,如今已奄奄一息,闭着眼不停地小声哀哼。
“白巳曾是我们漠北的药师,早在几十年前便四处云游去了,当我们得知他的消息后,他已是大渊的国师。其实我们漠北落得如今下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十几年前,大渊动荡,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漠北开刀。当时,因言语不通,再加本王年轻气盛,并没有多想,只想借那场战争立威。但,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本王终于弄清楚了。”
“这就是个局啊!是大渊皇帝做的局!”
他放声大笑起来,眼里充满了不甘。
“若他不是本王的亲哥哥,本王早就将他挫骨扬灰了!他要帮那老皇帝续命,可知会连累到我们?当时,他们想用大渊皇室孩子炼药,但老皇帝不想对自己的血脉下手,便将主意打到他弟弟煜王的孩子身上,听说那日同行的还有丞相的儿媳和孙子,两个女流之辈不敌,被他们的人杀死,孩子却半路意外逃了。随后,新皇处死了查到真相的人,又将老皇帝控制起来,白巳就是那会逃回漠北。”
“新皇开始散布流言,歪曲事实,将丞相儿媳、煜王妻子之死和两个孩子失踪之事,扣在我们漠北的头上!丞相的儿子沈延卿和煜王请命攻打漠北,正中新皇下怀。那沈延卿更是杀红了眼,连斩我漠北三员大将,其中就有本王的两个弟弟。这么多年,折在他们刀下的漠北儿郎不计其数,不然,你以为本王会让那个血脉不纯的废物上战场?”
“他不是废物!”林晚晚转头大声喊道。
“好好,本王不与你争辩,他既已为漠北战死,那本王就姑且认他是兄弟。”
他继续说道:“兰巫他的父亲也是你们大渊人,哈哈哈哈,就是那个沈延卿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漠北大将军的女儿阿朵,有次偷上战场,一眼相中那个沈延卿,便用计将他掳了回来,想留他做自己丈夫,可谁知那姓沈的不愿,逃了回去,就是那次,他杀红了眼,连斩我漠北三员大将,最后死在战场。他斩杀的其中一个,便是阿朵的父亲,她痛恨这个孩子的到来,不愿再看见他,旁人欺负他也不去阻止,唉,可惜没过两年她就死了,可能是后悔自己当初做的事情,郁郁而终。”
林晚晚有些不解,疑惑道:“王上,你为何要告诉我事情真相?”
乎邪王大笑着,反问她:“你不是信命吗?本王临死之前做几件好事,不行吗?”
“你病了?”
“本王早就病了,只不过听了你的建议后,感觉好了些,可惜啊,你没早些来到漠北,不然,本王不会如此遗憾!”
林晚晚想了想,问他:“王上,你一开始是不是打算让兰巫炼药的?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呵……是你跟兰巫说的那番话,让本王幡然醒悟!人应该留下遗憾死去,本王做不到的事,日后总会有人替本王解决的,本王的儿子也该长大了!”
林晚晚点点头。
“王上能想开最好,人这一辈子很长,不该留在执念里,总要往前看的。”
“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年岁不大,懂得还挺多,与你说话,本王很是高兴……好了,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林晚晚向后看去,就见兰巫站在门口,眼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到床边,看着躺着的白巳,讥讽道:“你这一生,害人害己,临死了确是这副模样,可有后悔过?”
白巳似是听到她的话,猛的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你!杀了我!杀了我!”
林晚晚勾勾嘴角,“我才不要杀你,会脏了我的手,怎么样,你们研究出来的仙丹,效果可还满意?不满意的话我还有,需要再给你放点血吗?呵,若是再吃一次,可就不止会抽疯了,也有可能会直接疯了,自己吃自己也说不准呢!你要试试吗?”
白巳被她吓得不断往里面挪,大叫着:“走开!你滚!你是个魔鬼!你不是神仙,是魔鬼啊!”
林晚晚咯咯地笑起来,“对啊,我就是魔鬼啊,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神仙?你既然喝了魔鬼的血,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么?哈哈哈哈哈……”
“你!你!哦……”
白巳被她吓得双目瞪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吓死了……
林晚晚朱唇微张,缓缓吐出来三个字:“胆小鬼。”
她转身离开,在路过兰巫时,听见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处理完他后,跟我回大渊。”
说完,也不等他同不同意,转身离开。
林晚晚在王宫里等了他三日,待他把人下葬后,带着他驾着驴车原路返回。
路上,林晚晚见他低着头不出声,便跟他说:“你有一个哥哥,叫沈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放心,他会认你的。”
兰巫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不认我也没关系,我生来便不受人待见,他们不会认同我的,要让你失望了。”
林晚晚笑了笑,继续说:“不会,我相信他,你又不能选择你的出生,这不是你的错,既然你母亲选择生下你,就一定是喜欢着你的,她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可喜欢沈漓了,还想着要嫁给他,可惜,没能如愿,这不遇上你,又和你拜堂了,也算是你代兄拜堂了!哈哈哈哈!”
“噗!哈哈……”
兰巫也被她逗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忽然,他收敛住笑意,愧疚地说:“对不起,我那时并不知你有了身孕,害你身体受损,你放心,我会好好帮你调理身体的。”
“哼,你知道就好,还好我这孩子福大命大,否则,都不够你折腾的!”
“对不起……”
林晚晚瞥了他一眼,“行了,先别急着道歉了,等回去还有场硬仗要打,你小心别挨揍吧!”
她看着停在前方的大军,突然有点心虚,赶紧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不对,她为什么要心虚?她又没犯错!
于是,她冷着脸停在他们跟前,大声说:“让开!”
沈墨脸色苍白,抬了抬手,让人退出一条路。
林晚晚看也没看他,赶着驴车慢悠悠地一路进城。
沈墨则是骑马跟在身后,脸色难看极了,一直在盯着兰巫,若眼神能杀人,兰巫早就不知被他弄死多少次了。
兰巫则是笑得开心,还不停地靠近林晚晚跟她说悄悄话,说完还不忘笑着挑衅沈墨。
哼,他才不会忘了,就是这人在新婚夜将他绑去好几天,期间还替他入了洞房!新仇旧恨加起来,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沈墨气的双眼都直冒火,恨不得直接将他拽下来狠狠揍一顿。
可一看到林晚晚不搭理他,就瞬间偃旗息鼓,他知道,她在怪他。
林晚晚回到小院后,让兰巫进来,然后关上大门,谁也不让进。
“哐啷!”
林晚晚回头一看,大门两半了……
沈墨通红着双眼,沉声说:“你可以关门,但他不能跟你待在一起!”
林晚晚被他气笑了,看着门口的大木桩,赶情把她这当城门攻了!
“他为什么不能跟我住在一起?他可是跟我拜过堂的!”
“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林晚晚嗤笑,“你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兰巫,你是不是这孩子的爹?”
兰巫立马笑着跑上前,扶着她说:“晚晚,这是我们的孩儿。”
林晚晚抬抬下巴跟他示意,“听见了没,我的孩子有爹!”
沈墨被她气的差点栽倒在地,林九急忙上前扶好他,着急地对林晚晚说:“姑娘,你就别气公子了!他这才刚好,醒来后就日日在边境等你回来!”
林晚晚不去看他们,拉着兰巫向房里走。
“我就不送你们了,记得给我把大门修好,若是不想我们在这住就直说,我们回沄州去。”
林九还要说什么,被沈墨拦下。
“去将大门修好。”
兰巫走进房间后,小声问道:“不是,你真打算让我和你住一间房啊?你家那位会杀了我的!”
“怎么,你怕了?”
“孩子我都认了,我还怕什么!但他到底哪儿惹你了?你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林晚晚冷笑:“他全家都惹我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行么!还给我整出个孩子来,老娘有的是账没跟他算!”
兰巫叹了口气,得,这一趟他就不该来!之前欠的总要还的,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他把包袱拿到桌子上,开始处理药草,转头对林晚晚说:“你如今不能劳累,去床上躺着睡会,我给你做些安胎药。”
林晚晚点头,“那我去睡会,你可看好了,别放任何人进来。”
说着,她看了眼门外的沈墨,脱鞋上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