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转移了注意力,使人暂时忘却了悲伤,公冶世英收回了缥缈的思绪。
“又着火了吗?”东方燕停止了哭泣,胡乱抹拭涕泪,犹如惊弓之鸟,作势欲往水潭里跳。
公冶世英道:“没着火,应该是有人中了林子里的埋伏。”说话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变得越发频繁,二女心生惧意,不由挪身挨近。
一批接着一批人由林中撤出,模样比从火海里逃生时更为狼狈凄惨。随着一声提议,所有人改走崎岖的山涧,场面顿显拥挤混乱,不少人被撞到在地,受尽踩踏,或死或伤。行不多远,惨叫声夹杂着乒乓的打斗声又从山涧下游传来,众人再次被迫退回到水潭边。
有人咒骂无为教行事狡诈下作,胆小如鼠,尽使些偷鸡摸狗的卑鄙手法,不敢真刀真枪大干一场;有人埋怨林复等江湖首脑,自己迟迟不露面,却拿他们做挡箭牌……初聚时那股意气风发的精气神荡然无存。
骂也骂了,急也急了,怕也怕了,问题不仅得不到解决,反而变得更为严峻,因为已有多条火龙跨过山涧,向这边蔓延开来。个个面露胆怯,惊惧交加,垂头丧气,更甚者瑟瑟发抖,低声哭泣,绝望落泪。
这时,一道极具穿透力的洪亮话语声平地响起:“各位,古人有云:邪不胜正!我等堂堂大好男儿,岂能被区区奸邪的雕虫小技所吓倒?在此危难时刻,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定能攻无不克,荡尽群魔!”这番话说得十分慷慨激昂,振奋人心,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传入数万人耳中,群情激荡,颓势一扫而空,高昂斗志重新燃起。
那人接着又道:“由山涧突围实乃下下之策,不仅难走,地势还低,反而给妖人创造了一个由上攻下的便利条件。我们就从眼前这片林子突围,摆开阵势,好好同这群藏头露尾的妖人斗上一斗!不让我们好过,他们也休想安生,便是死,也要拉上他几个垫被的!”
“好!说得好!”
“那还等什么?大伙儿动手吧!”
“冲啊!”万人齐动,势如潮涌。
东方燕道:“世英哥哥、筠儿妹妹,大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我们也跟着一起冲吧!”
公冶世英道:“再等等,现在人太多了,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是我们的下场!”二女顺其所指,望着那些被踩踏至血肉模糊的尸身,心有余悸,轻轻点头。
等了盏茶功夫,水潭边除了他们三人,就剩横七竖八的尸身了,连伤者也被同伴搀扶着跟上了队伍。东方燕略显焦急,道:“世英哥哥,现在可以走了吧?”
公冶世英却道:“不对!”
“哪里不对了?”
“不是应该往山下突围么,怎么会往山上冲呢?”
“那肯定是下山的路不好走,妖人布置了很多陷阱,上山的路好走些,没那么多陷阱埋伏,甭管上山还是下山,只要能冲出去就成!”
“我记得前面好像有面巨大的峭壁……不好!中计了!”公冶世英脸色惊变,脑中浮现八个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二女不明所以,相顾茫然,听到隆隆滚石声轰然迭响,这才恍然大悟,吓得花容失色,瘫坐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世英哥哥现在该怎么办?你向来办法多……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你快想想办法……”东方燕彻底慌了神,措手跺脚,语无伦次,碎念不休。梁筠竹也真切感受到了死神的迫近,双眸空洞,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一边是火海,一边是刀山,藏身无地,逃命无路,两相结合,万物灭绝。公冶世英浑身酸痛乏力,豆大汗珠流淌如雨,强作镇定,眉头紧锁,牙槽暗咬,希图于此绝地之中谋取一条生路。
“杀——!”
正当穷途末路、一筹莫展之际,震天杀声自山外奔涌而来,直如狂风暴雨,所过之处陷阱崩塌,鲜血飙溅。罗云、灵风子、燕北定、燕南安、东南四杰、华北双雄等十数位江湖顶尖高手当先开路,各展所能,神威凛凛,恍若天神下凡。紧随其后的好手更是不计其数,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涤荡强敌。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东方燕扬眉吐气,喜难自禁,呛啷拔出宝剑,欲趁势痛打落水狗,以解胸中闷气。
公冶世英急忙阻拦,道:“强敌虽被杀散,但此地依旧凶险无比,万不可再节外生枝,速速离开方为上策!”东方燕怏怏收剑,很不情愿地点头道:“好吧!”
三人相互搀扶,踏上下山之路,急急奔出数里,沿途残肢断臂、脏腑头颅四布,血腥刺鼻。三人从未见过这等可怖残忍的场景,喉头瘙痒,肠胃翻滚,几度欲呕,强作忍耐。
草木渐疏,地势渐平,逃离险地近在咫尺。公冶世英忽觉背心一痛,急忙喊道:“趴下!”
二女不明所以,东方燕正要发问,一道劲风自眼角边飞掠而过,一片火辣,几缕青丝飘荡落地,吓得直冒冷汗,忙不迭匍匐在地。半晌未有异状,轻声问道:“世英哥哥,你怎么知道有人在偷袭我们?”
公冶世英神秘一笑,道:“我给你们变个戏法!”说着,反手伸至后背,回手时多出一物,赫然是一枚黑色三角镖。
梁筠竹惊道:“这不就是那日东方叔叔给我爹看的暗器么?”
“这么说暗中偷袭我们的人跟那晚在房顶上窥探的人是同一个人?”东方燕先惊后怕,不顾危险,起身查看,“世英哥哥你伤哪了?”
“你不要命了?”公冶世英赶紧将人一把拉回。
东方燕怕死,但她更怕公冶世英受伤。
“别担心,我没事,多亏有护体软甲,暗器只划破了我外面的衣服,并没有伤到身体。”
东方燕仰躺在地,放声大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那么的灿烂,那么的好看。就在被拉倒在地的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具体是什么道理,她又说不上来。是释怀,是顿悟,是历经险难后的成长,还是什么,或许都是,又或者都不是。
这回轮到公冶世英莫名其妙了,“燕儿你怎么了?”
东方燕答非所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趴在这里吧!”
公冶世英心有所触,只觉眼前一亮,面上重现招牌式嬉笑,道:“要是趴在这里有用,趴上个三五天我也愿意!”
梁筠竹同样感受到了二人身上的气机变化,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在心中缓缓滋生,惊慌、恐惧、不安……诸般负面情绪逐渐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踏实、祥和、平静……
“护体软甲我也有穿着,要不你和筠儿妹妹先跑,我来断后?”
“那可不行,我公冶世英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为我涉险断后?”
“那你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
“办法不算好,但比你的肯定要好。”
“什么办法?”
“把剑给我。”
“干嘛?”
“等下你就知道了。”
“不说我就不给!”
“看到那边的几棵树了吗?”
“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我爬过去削几张树皮,绑在头上和脚上,这样就算被暗器射中,顶多也就蹭破点皮,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好办法,你和筠儿妹妹趴在这里别动,树皮我去削!”
“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当然是我去削!”
就在二人争着冒险时,一抹异彩从天而降,直直落向公冶世英。
“世英哥哥小心!”东方燕觉察在先,翻身而起,仓促出剑。金铁交鸣之声未歇,吃痛而发的尖叫声就已响起,臂膀上被剌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公冶世英失声疾呼:“燕儿!”
梁筠竹挺刀援助,叮一声响,同样仅一个照面,二尺青便被打落在地。
一上一下,四目交汇,色彩斑斓的古朴弯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取公冶世英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