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班荆道故5
作者:方陈   皆付笑谈中之逝水最新章节     
    山地多崎岖,丛林多遮蔽,山林作战不仅战马派不上用场,连羽箭的威力也大大折扣。鞑靼兵将擅骑射,两大强项,一失效一弱化,战力的缩减可想而知。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中原群豪用鲜血和性命扞卫最后的尊严,出手尽是些不计后果的狠辣招式。
    此消彼长,体力人数配合皆占优的鞑靼兵将反而渐趋下风。
    在一处可将乱战尽收眼底的高地上,散布着一堆堆篝火,映出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数以百计的精兵整齐划一,持矛引弓,簇拥着一名形貌威武的中年男子,紧盯全盘战局,面对惨不忍睹的无尽厮杀,视若无睹,面不改色,镇定严肃,仅是这份气度,足见不凡。此人名唤恩和森,乃阿勒坦麾下第一战将。
    身经百战的恩和森,经验老到,眼光独到,中原群豪身处绝地而傲骨不折,血性不改,以命相拼,着实可歌可泣。然暗暗敬佩之余,冷静依旧,理性不失,做出精准判断,在他看来中原群豪不过是做困兽之斗罢了,回光返照式的锋芒固然不可小觑,但终是不得持久的。当即示意左右,令旗一挥,号角即响,断续起伏,频频响应,眨眼间将令便清晰地传到了每一名兵卒的耳中。
    从千夫长到百夫长,再到伍长,最后到普通的兵卒,层层而下,畅通无阻。鞑靼军阵转动,前队清一色换成了手持逾丈长矛且带倒钩的兵卒。阵型的变换即是战法的变换,不再以强打强压的方式直面群豪锋芒,利用矛的长度拉开双方距离,以便达到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策略意图;利用矛上的倒钩,专门针对那些冒进落单者,只要被勾住,便合多人之力将他拖拽而出,等待他的将是无数的战刀钢枪透过人缝直入要害,呼吸间就会被分尸。
    此法简直就是为江湖群豪量身打造的,散乱而不重配合是他们的一大特点,冒进落单之人比比皆是,鞑靼兵卒屡试不爽。
    此法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一丈多长的矛本就使用不易,配合军阵使用也就是简单的直进直退。到了树木茂盛的密林之中,这一弊端更是被放大。于是恩和森就想出了一个修补之法,在长矛阵的各处配上使用羽箭、钢枪、战刀等兵刃的兵种,填补此缺陷,以防群豪钻空破阵。
    罗信义就是因此才躲过一劫,他只管埋头冲杀,冒进落单是必然的,理所应当的成了长矛攻击的目标。纵使他武功高强,避过重重矛影,肩头仍是被钩中。眼看着就要被拖入敌阵,长矛的另一端正好撞上了一棵落叶松,罗信义反应也是极快,趁机挣脱,可战场的生死凶险,又岂在一矛得失?十余支长矛的穿插阻断了他抽身的退路。
    “奶奶的!”罗信义啐口喝骂,倔劲上涌,不退反进,枪花连抖,多名鞑靼兵卒接连倒下。原本这是他抽身的最佳时机,见好不收的性子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一头扎进了密密麻麻的敌阵中。
    罗信义是代表着中原群豪的一个缩影,像他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远处的东方明日和梁靖看得分明,见势不妙,各挺刀剑,急急援助。结果却是救人不成,双双陷入难以自拔的泥潭。无了、沐林、沐炑三人义字当先,再步后尘。
    这六个人,并肩作战多年,共同的足迹踏遍了天南地北。在命运的操纵下,又一次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世上既有如罗信义这般心口一致的人,自然也有与他截然不同的人,这些人说的、做的、想的少有统一。说的是以命相搏、同归于尽,做的是浑水摸鱼、投机取巧,想的是否极泰来、逃出生天。
    林复想要逃出生天,但如果就此把他归于这一类人,也是有失偏颇的。他掩饰的非常好,“掩饰”这个词似乎并不十分恰当,在他那寡淡的气质下,是重重迷雾,总叫人捉摸不透。既然如此,何来掩饰一说?他连最基本的相貌和名字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在掩饰。
    不管怎么说,他有逃出生天的想法是确确实实的,但并不局限于他个人,这是此一役收场的关键组成部分,所以目的性也是很明确的。
    想要实现目的,行动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想的和做的也是一致的。
    他随手捡起了四支羽箭,目标是高地上的恩和森。默运刚柔二劲,刚劲为弓,柔劲为弦,四枚羽箭连珠遄飞,去势劲急,远胜强弓引射。
    数百精锐卫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障恩和森的指挥不受干扰。这些人做得很好,用自己的性命挡下了三支羽箭;但他们做得还不够好,其中的一支钉在了恩和森的肩头。
    恩和森跟个没事人一样任由羽箭钉在肩头,他用有条不紊的指挥作为回应。
    林复如法炮制,先后抛射出了十多支羽箭,射死了十多名悍勇卫士。恩和森依然不为所动,林复也毫不气馁,直到射足五十支羽箭,他终于放弃了。再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就算身边的卫士都死光了,恩和森也丝毫不会为其所动;而且看似简单的抛射动作,对内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天色初明,在鞑靼兵将有意无意的牵引下,中原群豪终于挪到了丛林边缘,与残存的少林群僧合并一处。
    战鼓骤停,鞑靼六部主动停战,林中兵将持械后退十丈,林外骑兵勒马列阵,腾出一块空地。一队兵卒推着板车鱼贯而出,不消多时将空地上的尸首搬运殆尽。
    群豪气喘如牛,血流如注,浑身虚软,依树立身,怔怔地望着对方种种异常举动,一个个成了丈二和尚,大小眼互瞪,只觉莫名其妙。等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部分人索性丢下手中兵刃,席地瘫坐。打了几天几夜,没吃的没喝的没合眼,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凭着仅剩的一口硬气,才强撑到现在,他们也清楚一旦松下来,泄了这口硬气,战力就算彻底丧失了,等同伸着脖子让人砍。对此,他们是有自己的理解的,反正都是死,歇了再死总好过不歇就死。
    情绪是会传染的,有人开了头,成片成片的人相继效仿,到了最后,强撑不倒的人不足一成。
    蹄声嘚嘚,一骑出列,平缓稳健地行至空地中央。再看马上之人,年约三十五六,披厚甲戴重盔,一手提缰一手握鞭,生得粗眉深目,高鼻方脸,浓髯遮面,两条缯辫挂在耳后,气度深沉,不怒自威。操着一口地道的汉语,喊话道:“土默特部阿勒坦,邀见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