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线(13)妻妹
作者:海盐话梅   换亲后成了嫡姐对照组最新章节     
    崔令窈的脸色十分古怪,仿佛看见了一个她恨极却无法弄死的东西。
    对于这种情绪,沈晏感知为嫉妒。
    在宁国府,她偶尔也会对大嫂姜氏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没有眼下强烈。
    她又在嫉妒什么?
    ——这府里,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沈晏顺着妻子目光看去,看见了他同族堂弟沈五的妻子,崔三娘子。
    亦是他的妻妹。
    沈晏知道,崔夫人一直提防着自己与两位妻妹见面。
    是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妻妹,崔三娘子。
    为着一个“雅”字,崔夫人特地将家宴设在园中。起初天光还算亮堂,当酒过三巡,天色暗淡,案角燃起灯烛,坊中传来闭市暮鼓声,岳母体贴热情地邀他在府中暂住一晚。
    筵席的氛围恰到最热处,他出门前才受父母叮嘱,无意扫兴,垂眼应下。
    三月宜人,园中到处花团锦簇,桃杏开得蓬勃烂漫。
    暖风熏人,卷起一树落花,纷纷扬扬洒落,恰有几枚正落崔三娘发间,顿时为其添分娇艳。
    烛火似也受微风蛊惑,明明灭灭。
    一旁服侍的婢子忙上前挑亮灯芯,烛火归于平静,亦照明了她的面容。
    连落花也眷顾最出众的那人。
    想来,这便是妻子嫉妒的源头——
    容貌。
    沈晏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拂去手背上的花瓣,抿一口杯中酒。
    酒液微辣,灼得喉头发烫。
    一种名为“屈辱”的情愫又在暗中滋长。
    他的岳母,欣赏他的学识人品,却又粗暴地将他归为会为女子容貌而乱心念的人。
    他的妻子亦然。
    在他们洞房夜,他在前院宾客处被灌下满载祝福与期盼的喜酒时,她在谋划着,亲手挑选出一个听话的“工具”,送向枕边人的床榻,代她笼络郎心。
    回门时,崔四娘将他当做“猎物”,精心打扮,试图用容色勾人。
    他不喜她们看向他的眼神。
    他按照母亲的心意,娶了一名妻子,可她的整个娘家都将他看作是“战利品”,亦将他只看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除了——崔三娘。
    他再抬眼,恰好撞见沈五抬手替其整理发髻,拈去落花。
    沈五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动作温柔,崔三娘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垂下螓首。
    郎才女貌,多么恩爱一对儿夫妻。
    沈晏讽刺地想,就在今日,崔夫人还夸他与崔二娘是一对璧人,合该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他彻底地收回眼神,在崔令窈注意到之前。
    并不是为打消岳家疑虑,只是不想因此在今日、在族弟面前闹得不堪,将无关人员染得一身腥。
    皮囊,在他眼中不过是人身上万分优点最不值一提处。
    他原原本本地不屑这种三心二意的行径,以他的人格,绝不会在婚姻存续期间,对妻妹、亦或是旁的女人有邪欲。
    即便这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情爱于他,了无意趣。
    席上有好酒,镇北侯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脸红脖子粗地拉着人比试,与“雅”字一点儿也不沾边。
    夜已深,各自回了院子,作为今日主角,沈祉着实被镇北侯灌了不少,镇北侯是武将,又是长辈,沈祉只有醉得不省人事这一条路子可走。
    崔令鸢喜欢小酌,却不是这样粗烈豪爽地大口拼酒,是以能躲则躲,宴散后头脑还清明得很。
    她让人将沈祉扶回锦画堂,自个却不忙着回去,一个人悠悠荡荡地,提了灯笼,在园子里逛起来。
    富贵了一辈子的晏殊说,白居易最善写富贵。
    他写高门宴饮,并不写千灯盏、丝竹转,字字不提金玉,却字字都是富贵。
    此刻她倚着花树下秋千,手里把玩着缕金小灯球,吹着习习凉风。
    不远处,仆妇们收拾着宴桌上的杯盘狼藉,烛火盏盏熄灭,园中归于漆黑。
    可不正是白诗中的“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么?
    崔令鸢莞尔,想不到我也有诗意闲适心。
    将酒意上涌的脑袋靠在冰凉的秋千柱上,稍稍缓解了酒热。
    在大脑宕机之前,崔令鸢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不是,
    这酒——
    怎么这么燥啊?
    同一时刻,觉出不对的还有沈三郎。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屏风,从浴间传来,是崔令窈在沐浴,他的妻子。
    原本还算宽敞的厢房似乎变得狭小,以至于浴桶中的水滴滴答答顺着流到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从不在意这些声音,即便对方百般暗示,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即便对方激将,用难听恶毒的话讽刺他。
    他不喜对方,便不会动念头。
    是以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
    几乎是片刻,他明白过来,岳母暗含期待的眼神,邀他留下——
    那是因为,她们给他下了药。
    一阵夜风吹入屋内,灯火摇曳变幻,沈晏脸色也几番变化。
    半晌,在逐渐归于平静的水声中,在婢子惊诧的目光中,他愤然起身,推门快步走进夜色中。
    ——去哪?
    这是一个问题。
    坊门已关,亲仁坊中没有他交好的人家,也没有客栈可以容身。
    他,只能,在此委身一夜。
    夜风到底将他的头脑吹得冷静了些。
    他的酒量不算好,只是习惯了克制,克制喜怒哀乐,克制贪嗔痴欲,是以也能将醉意压制在酒意之下,还留有思考的能力。
    回去,不可能。
    平白受此侮辱算计,他对镇北侯府的厌恶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茫然四顾,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崔令鸢依稀记得,她喝了崔令窈敬来的一杯酒。
    那时刚好被上菜的婢子撞了一下,菜汤泼在案上,于是她二人的酒杯暂放在了桌上,许是那时拿混了。
    除了那一杯,她能确定,其余的酒没有问题。
    她凭着本能寻求凉意,心里想,回去,快回去!
    若周围有旁人,会发现她看起来还算正常,实则脚步已经虚浮了。
    正是因着这份虚浮,她更加着急,不能在外面丢脸,快回去!
    阴影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崔令鸢以为是巡夜的仆妇,喜出望外:“哎,你——我有些醉了,劳烦你扶我回去。”
    对方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