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湖多纷争,无风已起浪
作者:靖贤哲   江湖浪拍岸最新章节     
    王先生继续说道:“要问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开这个江湖大会?那时候天下太平,学武的人也知道遵守法律,大家学武要么是为了参加武举考试,要么是为了成为镖头,也有的是为了自卫。
    开元年间,公孙大娘舞剑,得到了明皇的赞赏,很多人都想拜她为师学剑术,至少也有两三千人。公孙大娘一看,‘我怎么教得过来?’只收了聂隐娘几个做徒弟。其他人看公孙大娘不肯收,只好找江湖中会剑术的人来教,虽然学的是些不入流的末技,但总比没有好,也算是跟上了时代。”
    付云起只是笑笑,并没有表示什么。
    王先生继续说:“总之,那时候学武的人都走正道,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所以也就没有开什么江湖大会。但是从安史之乱后,国家不再安宁,盗贼四起,江湖中的黑道突然多了起来,黑白两道的冲突不断。远的就像三十年前两淮盐帮被官军剿灭,官军中的首领很多都是扬州盐铁门的子弟。
    近的就像七年前川东柳家寨与荆州云梦镖局的那场血战,云梦镖局被灭门,连妇女儿童都不能幸免,柳家寨也死了许多好手。江汉几家镖局为了共同对抗柳家寨,结盟起誓,一家有难,几家支援,共进共退,和柳家寨大战几场,各有死伤,柳家寨因此名声大起,当地官府也不敢招惹。”
    “柳家寨有个三寨主,本来是衡阳五行刀的传人,也算是正道的子弟,只因为和当地一个土豪结仇,就加入了柳家寨做了盗匪。这个人功夫很好,在和江汉镖局动手时杀了很多人,江汉镖局气不过,就找他的师父衡阳五行刀的掌门丁大理论。
    那丁大是个很护短的人,虽然知道弟子入了黑道,理亏在自己,但那弟子是他最钟爱的,入了山寨后,也不断有东西孝敬,从来不曾缺了礼数,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为徒弟撑腰。加上江汉镖局因为同道惨死,言语也重,一两句话后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江汉镖局本就没有什么高手,又吃了大亏。”
    “江汉镖局死伤的镖师中有不少是正道中各门派的弟子,听说丁大居然助柳家寨伤了自己的徒弟,哪肯罢休?立刻就有沅水向家、岳阳君山剑派、汉水神农帮等大举前来讨债。丁大一看自己势单力孤,就向平素交好的柳州、赣州数家门派求援。
    当时双方共有十几个门派,也不分白道黑道,两千余众,在汨罗屈子祠决战,打了两日两夜,双方精英尽死,最后还是君山剑派掌门‘日见孤峰’张万千使一招‘巴陵一望’将丁大的头斩了下来。那张万千的剑术号称‘神仙不可接’,有一绝招‘巴陵一望’,据说被杀者只来得及见剑光一闪,就立即丧命,非常霸道。”
    付云起知道这是取自骆宾王的《送梁六自洞庭山作》:“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这句“神仙不可接”原本的意思是说不能见到神仙,非常遗憾,现在却被用来形容张万千的剑术厉害,连神仙也接不住他的招数。他问道:“这两千余人在一起混战,难道没有惊动官府?”
    王先生笑道:“那些官军抢劫行商,杀戮良善或许还有些本领,见到江湖拼命,早就躲得远远的,等到双方打的差不多了,撤走了,才装腔作势出来巡视。
    长沙刺史报告说淮西乱兵有一股万人精骑奇袭长沙,依赖天子的洪福和三军的拼命战斗,以区区两千步卒打败了敌军的万人精骑,斩首三百,伤敌千五。那些敌人的头颅从哪里来?当时有几个门派全部战死,尸体无人收拾,大约有二百余人,至于还有数十个首级的空缺,倒霉的就是永州一带的苗人了。”
    付云起听了这些故事,心里有些疑惑,于是问到:“当今天下虽然偶尔有藩镇叛乱,但还算太平,百姓安居,这江湖仇杀真的有这么剧烈吗?”
    王先生冷笑一声,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说:“听小哥口音,应该是长安人,哪里知道关外的情形?我们泗州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唉,那就一个可怜啊。”说着竟然拿衣袖擦起眼泪。
    付云起奇怪地问:“泗州是天子法令所执行行的地方,早在元和四年就实行了财税三分法,百姓的负担应该不重,近年又没听说那里歉收,怎么会出现饥荒?”
    那人悲伤地说:“如果说收成,这几年不是歉收,而是丰收。可谁知淮西一开战,州县就要增加许多官职老爷,逼迫我们这些小百姓摊派捐款。
    前年交三匹绢可以抵五千文税,今年却要六匹绢,稍有不好,官府就拒不收纳。米价也是这样,前年一斗米可以抵一百文税,今年只值五十文,我家交了税捐,只剩下两担粮,家里还有四张嘴等着吃饭。没办法,只能靠力气,给人做挑夫,今天就是随漕帮到了这里。”
    王先生冷笑道:“这小哥才十六七岁,怎么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皇上下旨那是没错,但除了关中、扬州、洛阳、太原几处,其他地方的大小官吏还不是擅自增加税赋,花样百出?什么戡乱税、兴仓捐等等,多如牛毛,又随意压低米绢的价格,中饱私囊。
    关中是天子脚下,去年五月旱灾,皇上免了当年的夏税,这几年还连年开仓赈灾,关外哪有这等好事?皇上也免过一些地方的赋税,但当地官吏却要继续收取苛捐杂税。百姓被逼无奈,外出讨生活,就算是落草为寇,也是被官府逼的。只怕那些盗贼比起祸害百姓的官吏来,还要好上一些。”他激动之下,讲话也简洁多了。
    付云起虽然觉得王先生所言有理,但始终觉得盗贼杀人越货,怎么能黑白混为一谈。
    王先生见付云起不言语,心道孺子不可教也,便不再理他,对众人道:“最近在江湖上,各种仇恨和杀戮的事情越来越多,如果再不制定一些规则来进行约束,恐怕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所以江湖大会势在必行,只是没想到长安剑宫一个小门派居然跳出来召集。”
    旁人说:“如果是少林寺出面,大家应该会心服口服。”
    众人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突然有人喊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大家都抬起头看向场内,发现有一块地方的人群开始动起来,显得有些混乱。付云起周围的人立刻有几个冲了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付云起看到王先生还是坐着没动,也就耐心地坐着,没有跟着跑过去。,不久就有人跑回来说:“是洛州王屋派和晋阳介山派打起来了。”
    王先生忙从怀里取出一本书,翻来翻去,过了一会儿说:“肯定是介山派赢了。”
    跑回来的那人说:“我看情况不一定,刚才我观察的时候,觉得王屋派的弟子们的武艺要更胜一筹。”
    王先生摇头说:“不对,不对,一定是介山派赢了。”
    那人道:“我再去看看。”说完起身,从人群中硬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那人又挤出来说:“这下热闹了。王屋派总共来了五个人,介山派只有一个,被打倒在地上,满脸是血。”说完,又钻进人群。
    付云起心道:“五个人打一个,就没有人制止吗?”
    眼看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最外一圈还有的骑在马上,想挤进去也难,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付云起四处看看,见东西看台上也有人伸长脖子观看,指指点点,边说边笑。
    正在大家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人群突然间轰地一声散开了,那钻进去的人好不容易从马肚子下爬了出来,他三进三出,衣襟早被汗水浸透,袖子也撕开了两寸长的口子,边走边笑道:“热闹啊,真是热闹啊。”
    付云起和王先生问道:“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
    那人笑道:“一开始是两个人开打,介山派的挨了两拳,王屋派的吃了一脚,后来王屋派的四个人都加入战场。介山派那小子一看五个人打一个,哪敢还手?王屋派的这位便一脚踹过去,介山派那小子便吃了一个‘狗啃泥’,王屋派另一位右拳一个‘黑虎掏心’,那小子便曲成了一只虾米,再两人一人一拳,那小子便多了两只黑眼圈。”
    他边说边比划,衣袖扇出来全是汗臭味,脸上却尽是兴奋之色,“最后一位说‘你们看我的本事’,双脚这么一踢,踢出一个连环腿来,居然将那小子踢起三尺多高。”
    这时其他观战的人也都回来了,听了这人详述,都羡慕道:“我在那里拼命向里挤,结果什么也没看见,只见到前面那人后脑勺。”
    另一人说:“我比你幸运些,前面有一道三指宽的缝,看见了一支胳膊,也不知是介山派的还是王屋派的。还是这位大哥有本事。”
    那人更加得意,不厌其烦地为众人比划,这位怎么起脚踢的,另一个人是怎么出拳的,一边还模仿着那些动作,讲得活灵活现的,结果引来了更多的人在旁边听他讲。
    付云起心里感到不忍,皱起了眉头。他看到周围的人都很兴奋,没有一点同情心,心里想:“难道这介山派的人都是些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吗?”
    他问:“后来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有点失望地说:“王屋派的人当然是手脚并用,打了一阵子,后来看到那个小子装死,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停手走了。”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都觉得有些遗憾。
    付云起又问:“那介山派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说:“谁知道呢,可能被人抬走了吧。”
    付云起再问:“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
    那人说:“听说是因为介山派的那个人不小心踩了王屋派弟子的脚,嗨,有架看不就行了,管它为什么呢。”
    付云起抬头看向场中,发现场中的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心里想:“学武的人看到这种以多欺少的情况,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阻止,看来都是喜欢看热闹。那些功夫不行的,想帮忙也帮不上,那在场的就没有一些有威望的前辈吗?长安剑宫举办这个大会,怎么也不出面调解一下?”
    王先生说:“看来王屋派要有灭门之灾了。”
    旁边的人自然会好奇地问王先生,王先生解释说:“介山派的掌门人玄中子非常擅长八卦掌,他曾经和沙陀族的第一勇士朱邪葛台大战了两天两夜,结果不分胜负。他还打败过雁门的元家、天龙寨等三十多个门派,而且他的智谋也很高,人们都称他为‘八阵图’,把他比作古代名将诸葛孔明,在河朔这一带是无人能敌的侠客。你想,王屋派惹上了他,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同。付云起没想到江湖的混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感叹地点了点头:“那王屋派难道就坐以待毙吗?”
    王先生说:“王屋派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侠客,他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介山派的攻势呢?”
    旁边有人插话说:“王屋派在洛阳那边也算是挺强的门派了,总会有一两个高手吧。”
    王先生不满地看了那人一眼,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相信我‘神算子’王清的话,还不相信‘书记门’的《侠隐记》吗?”
    说完,他合上了手中的书,展示给大家看,原来那正是“书记门”的《侠隐记》,只是不知道王先生手里这本是不是正宗的。这时,台上已经开始有人讲话了,大家就停止了讨论,一起看向台上。
    黄天行站在台前,看着台下的数千人,真是人山人海。
    他说:“今天,各门各派能来到这里,便是给了我们很大的面子,我们非常感激。”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没有用力喊,但声音却很响亮,让方圆四十亩的场地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内力真是了不起。
    一开始,台下的人看到长安剑宫的代掌门这么年轻,都认为他功夫不高,有些小看了长安剑宫。但现在,看到他一开口就展示了这么深厚的内力,大家都认为长安剑宫确实不容小觑,场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黄天行接着说:“自古以来,游侠们在天下自由行走,以剑行侠,独来独往。从春秋时期到现在,已经有一千五百年了,谁也不知道谁是最厉害的。
    今天,我们邀请大家来,一是为了交流武艺,推广武学;二是为了结交天下的朋友,共同结成同盟。凡是愿意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维护江湖正义的人,都可以和我们结盟,共同做好事惩处恶行。结盟之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大家有困难,我们长安剑宫一定全力以赴,决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