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喝酒吟诗结好友
作者:靖贤哲   江湖浪拍岸最新章节     
    没想到付云起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接住了酒坛,轻松地说了声:“谢谢。”李胜不禁喝了声彩。
    刘将军心里想:“没看出来,你这个书生还有点本事。”
    他把一只大碗扔给付云起,说:“我们潞州人最喜欢直爽的汉子,酒桌上交朋友,就得用大碗喝酒。”
    付云起说:“我的酒量有限……”
    刘将军哈哈大笑:“书生就是不行。”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付云起自己丢不丢面子不是最重要的,但他看到李贺脸色不悦,这贬低“书生”的话,不仅是对李贺的侮辱,可能还包括了白居易。
    付云起没有回应,打开酒坛的泥封,倒了一碗酒,放在嘴边说:“请。”
    刘将军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碗翻过来表示喝完了。但看到付云起仍然把碗放在嘴边不动,生气地问:“书生,你怎么不喝?”
    付云起一笑,把碗扔到刘将军的桌子上,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碗平平飞过去,稳稳落在桌上。
    李胜大叫:“好。”
    能平平稳稳地把一碗酒送到桌对面,而且一滴都不溅出来,这手功夫绝对是一流高手。
    刘将军也忍不住叫好,再看那碗,发现已经空了。原来付云起在端着碗不动的时候,已经用内力把酒吸干了。
    这其实是付云起取了巧,吸酒只要有相当的内力就够了,但要把满满一碗酒平平稳稳地送过去,而且不溅出一滴,那就需要内功高深、手法精准了。以付云起现在的修为,自然做不到。即便是空碗,放在几个月前,付云起也做不到。
    即便这样,刘将军也已经很佩服了。
    这酒比新丰酒还要淡一些,刘将军喝了十多碗后,舌头开始打结,脸色通红。原来他虽然爱酒,但酒量一般。
    李贺喝得很少,只是专心听曲。听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两句,他忍不住流下了泪;
    再听到“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感觉就像在写自己一样。听完《琵琶行》,他已经有些醉了,“呲啦”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
    刘将军笑着说:“他才喝了一碗,就发酒疯了。”
    但看到李贺挥笔写诗,写道:“悲满千里心,日暖南山石。不谒承明庐,老作平原客。四时别家庙,三年去乡国。旅歌屡弹铗,归问时裂帛。”
    他以战国时期平原君门下的冯谖自比,感慨自己有志难伸,也勾起了思乡之情。
    刘将军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还是不肯停,结结巴巴地说:“这曲子终于完了,再来一首……”一时想不起曲名。
    付云起看到李贺的诗中充满了感伤,有遭受冷遇想回家的意思,就相和道:“达宜天下平,闲将煮白石。沧海桑田心,杜康词赋客。何怀乎故都?行处即乡国。西子越溪头,浣纱不着帛。”
    刘将军又喝了一碗,脑子就不太清醒了,听到付云起作诗,问:“杀?杀什么?”
    付云起笑着说:“是浣纱。”
    刘将军问:“换杀?怎么个换法?要我去淮西替二哥?”
    太行派一部分人跟随现任河阳节度使的二哥乌重胤在淮西与吴元济作战,另一部分在柏乡与成德王承宗军作战。刘将军听错了,以为要他去淮西。
    李胜笑着说:“付公子在作诗呢。”
    刘将军问:“做什么师?”
    李胜笑着说:“七弟,你醉了,是写诗,诗歌。”
    刘将军说:“不就是诗么,我没醉。三哥不是也会写诗么,你也来一首,给他们瞧瞧。”
    李胜虽然是武夫,但在大唐诗歌盛行的年代,连山野村夫都能吟诗,于是他也相和一首:“万里黄河长,中流砥柱石。生当战黄沙,身死为异客。太行英侠儿,楚赵奋报国。燕齐无寸功,纷纷赐绢帛。”
    他愤慨于征讨成德的各路军中,只有昭义军奋勇作战,而平卢与卢龙却与成德暗中默契,按兵不动,白白浪费国家军费。
    当年河北的卢龙、成德、魏博与平卢、淮西曾联合起来反叛朝廷,卢龙的首领称冀王,成德的称赵王,魏博的称魏王,平卢的称齐王,合称为四王。
    还引发了泾师之变,泾原的乱军占领了长安,自称大秦国,淮西则自称大楚国,开国称帝,这被称为四王二帝。因为卢龙的治所在幽州,所以也被称作燕。
    李胜在诗中提到楚赵燕齐,指的就是这段历史。
    李贺看了付云起和李胜的诗,觉得付云起虽然年轻,但懂得进退的道理,用词平易,应该受到了白居易等新乐府派诗人的影响。
    而李胜的诗虽然技巧上不够精致,却充满了豪情壮志。反观自己,虽然有才华,却总是颓废沮丧,不由得感到有些惭愧。
    刘将军已经喝得语无伦次了,他大声叫着“牡丹”,那是酒楼里倒酒的女子的名字。
    付云起误以为他说的是洛阳的牡丹花会已经过了,就不再作诗,开始讲述花会的见闻。李胜听了哈哈大笑,说李贺先生真是好福气,让我们这些武夫羡慕极了。
    李贺并没有得意,而是惨然一笑,感慨自己学文不如学武,可以驰骋疆场,建立功业。
    但付云起不这么看,他说:“不要说自古以来征战的人有几个能回来,一个将军的成功背后是千万人的牺牲。就算你武功高强,封王拜侯,最后也不过是死去,名声和身体都会消失。李先生才华横溢,可以和楚辞媲美,足以成为一代宗师,名声流传千古,哪是那些王侯能比的?”
    李胜点头说:“谁说不是呢?李先生是身怀宝玉却留恋粪土啊。”
    李贺苦笑着说:“付公子只是在安慰我罢了。”
    付云起说:“难道杜甫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句诗也是用来安慰人的吗?”
    李贺急忙说:“李杜就像日月一样,王杨卢骆就像星星一样,我只是草丛中的萤火虫而已。”虽然他谦虚地推让,但心情终究好了很多。
    付云起说:“现在的文坛以韩愈、柳宗元为首,诗歌则以元稹、白居易为尊,除此之外,能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只有李先生了。李先生比他们四人年轻十多岁,还没到三十岁,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李贺听了心情大好,把付云起当作了知己。
    刘将军听着付云起和李贺谈论诗歌,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酒。他已经醉得迷迷糊糊,说道:“喝……喝……好酒。你们瞧不起……好酒。”
    他看到付云起不再喝酒,就觉得付云起是看不起他,只是他的话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有“好酒”两个字喊得特别响亮。
    付云起笑着说:“要说这酒,比起新丰酒来还要淡一些。”
    李胜点头说:“新丰的美酒天下闻名,可惜我一直没机会尝尝。”
    李贺却笑着说:“要说酒的味道,两者相差不大。只是新丰酒里能喝出王维的诗的味道,这酒就比不上了。”
    付云起点头笑道:“那么新丰酒比起猴儿酒来又差一些。”
    李胜笑着说:“猴儿酒只是听说过,还真没见过。”
    付云起就讲述了他和老疯头去武陵山取猴儿酒的事。李贺不会武功也就罢了,就连以硬功着称的千绝刀李胜也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付云起不会说谎,但实在难以置信。
    说到武功,刘将军清醒了一些,说道:“胡说,哪……哪有人有这样的……的功夫。”
    付云起看到李胜脸上还有疑惑,笑着说:“今天和两位将军及长吉先生一起喝酒,正需要好酒助兴。三位稍等,我马上回来。”
    付云起并不特别喜欢喝酒,但猴儿酒是难得的好东西,他向老疯头要了两壶,原本想送给老叫花子,但没见到他,现在酒在客栈里。
    付云起对李胜倒也罢了,但李贺是他小时候读书时父亲经常提起的榜样,今天有幸见到,觉得猴儿酒正适合献给这样的人物。
    刘将军说:“快去,只怕……吹牛要……要溜。”
    酒楼在北门里,离西街来回四五里路,李胜估计付云起来回至少要一刻半的时间,谁知不到一刻钟,付云起就回来了,还没看到酒,李胜已经信了大半。
    刘将军已经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付云起亲自给两人倒酒,一打开酒壶,酒香就弥漫开来,李胜忍不住口水直流,赶紧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生香,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好的酒,连声称赞。李贺尝了一口酒后,品味了很久,感叹道:“听说白猿会酿酒,现在我信了。”
    这酒楼的酒是潞州最好的,掌柜听说有酒比自家的好,很不服气,过来尝了一杯,惊讶地说:“怎么人酿的酒还比不过猴子酿的?”
    李贺笑着说:“大自然造物,哪是人间能比的?”
    门口有人笑着说:“有什么好酒,能不能给老叫花子一点?”
    小二笑着骂道:“这么老的叫花子,能讨到饭就不错了,还想喝酒。”
    付云起已经飞奔出门,笑着说:“嬴前辈,我在洛阳找你没找到,没想到在潞州遇到了。”
    李胜也出来说:“嬴帮主,失迎失迎,请上座。”
    老叫花子嘿嘿笑着说:“叫花子上不得台面,会丢大将军的脸。”
    李胜哈哈笑着说:“嬴帮主,将军请不动你,千绝刀请你怎么样?”
    老叫花子笑着说:“真的是千绝刀请我,不是李将军?”
    李胜说:“当然。”
    老叫花子说:“好,李长老请我喝酒我一定喝。”
    随手把一百六七十斤重的刘将军推到一丈远,大大咧咧地坐在席上。
    李贺看到是个老叫花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酒楼倒酒的女子牡丹更是躲得远远的,捂着鼻子偷偷笑。
    老叫花子看到李贺和牡丹的反应,却装作没看见,说道:“我刚才听到有猴儿酒,口水早就流出来了。”
    他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下,咂了咂嘴说:“不错。”然后又咂了咂嘴,眼睛开始放光,“李长老,这好酒是从哪儿来的?”
    李胜说:“这是付公子的酒。”
    老叫花子问:“哦,小举人,你从哪儿弄来的?”
    付云起解释过后,老叫花子哈哈大笑说:“看来我喝的是自己的酒,幸亏我来到潞州,不然请了客,我这个东家还没尝一口。看来我得多喝点,不然就亏大了。”
    他一伸手,隔空就把李胜和李贺桌上的两壶酒都拿到了自己面前,好像怕别人多喝。
    李胜忍不住叫好。付云起笑着说:“嬴前辈,回到洛阳我再给你弄两壶。”
    老叫花子眼睛一亮:“老疯头已经喝够了,你就给我都藏起来。”他手一挥,一壶酒飞到了李胜的桌上。
    李贺面前却没有酒,感到有些郁闷。老叫花子嘿嘿一笑:“书生不能多喝。”他已经看出李贺病得很重,不宜喝酒,其实是出于好心。
    付云起看到李贺不悦,就找话题和他聊,向他请教诗歌。
    老叫花子笑着说:“小举人,你现在当兵吃粮,还有空写诗吗?要是闲着,就陪师父下下棋。”
    李胜说:“原来唐公子是嬴帮主的高足,难怪功夫这么厉害。”
    老叫花子嘿嘿笑着说:“我是他的棋师父,功夫可不是我教的。”
    喝完酒,拍了拍手说:“下棋去喽。”抓着付云起,飞快地离开了。
    李胜说:“刚才听付公子说老疯头轻功很厉害,只是听说过,现在亲眼见到了丐帮帮主的功夫,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咦,他来潞州做什么?”
    李贺回到寓所,回想付云起的话,翻看自己的诗作,觉得虽然不能和李白杜甫争光,但也不差于初唐四杰,总算没有虚度光阴。人生有起有落,确实不必太纠结,总会有出头之日。
    李贺刚刚把心胸放宽一些,突然又咳嗽起来,用手帕捂着嘴咳嗽,却看到咳出了大口的鲜血,心情立刻变得绝望,心想完了,这是天要我李贺死啊。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就决定回乡。等过两天刺史回来,他和付云起交接完信件,李贺就要告辞回乡。刺史留不住他,就买了匹好马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