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配合默契,解开了佛骨失窃的谜团,这让弘明和弘光两位老和尚感到有些尴尬。
付云起讲完故事后,需要喝酒,他把酒杯往上一抛,动作和韩白尘一样。
那些华山派的弟子心想:“和别人一样的动作,有什么特别的。”
但随后他们看到,飞向付云起口中的不是一条酒线,而是两条并排的酒线,原来付云起用手中的力量分出了两条力道。这两条酒线快速而准确地飞入他的口中,如果眼神不够好,甚至看不出是两条。
华山派的大弟子喝了一声彩,但有几个人不知道好在哪里。
太乙宫和华山派的人聚在一起,长辈中只有终南道人不在。付云起和韦玉筝在秦岭一带寻找终南道人,就像当初寻找他们的父母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在长安和洛阳附近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又向河北一带寻找。
付云起想到自己和千绝刀李胜有过一面之缘,不妨去拜访一下。李胜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又喝过付云起酿的猴儿酒,很看重这份交情。
当时衙门里已经有位客人,李胜向众人介绍了付云起。那位客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打扮得很艳丽,是书记门的弟子,姓颜,看起来和李胜非常熟悉。
李胜和付云起聊了一会儿,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免提到了李贺。李贺在潞州三年,虽然是潞州府的幕僚,但他热衷于武术,经常去昭义军衙门,和李胜关系不错。想到李贺一直希望国家统一,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却不能亲眼看到,李胜也有些伤感。
那位颜姓女子笑容迷人,对李胜说:“听李长老的意思,这位付公子也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能否接受我们书记门的采访?”
付云起问:“采访?什么是采访?”
颜姓女子轻轻摆动身体,温柔地笑着说:“古代乐府采集诗歌,称为采风。我们书记门采集的是江湖游侠的故事,因为需要核实,所以要进行访问调查,所以就叫‘采访’。”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木块和炭条,问:“付公子是哪里人,练习什么武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迹?”
付云起说:“颜姑娘不必费心,我算不上江湖人,也没做过什么大事。”
李胜笑着说:“付公子不要太谦虚。你年轻有为,武功高强,现在又过了三年,你的武功肯定更加精进了。上次我们只是试探性地交手,这次我们好好比试一场怎么样?”
付云起推辞说:“在李将军面前,我怎么敢献丑。”
但千绝刀李胜坚持要比试,一方面是真想看看付云起的武功,另一方面是想帮助颜姓女子采访。关于骊山大会和书记门的事,付云起早就告诉了韦玉筝。
韦玉筝看到颜姓女子妖娆的样子,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听到她要采访付云起,这对付云起名声有好处,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鼓励付云起和李胜比武。
付云起选了一把剑和李胜比试,打到五六十招时,故意失误输给了李胜。颜姓女子在木块上记录,最后向李胜表示祝贺。
李胜心里明白,付云起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他是故意在自己千绝刀的最后一招上失误的。李胜笑着说:“阿颜你弄错了,这场比武是付公子赢了。”
颜姓女子很惊讶,李胜说:“刚才是付公子故意让我的。”颜姓女子就在木块上涂改了几下。
韦玉筝问:“这位姑娘记的,可以看一下吗?”
颜姓女子笑着把木块递给韦玉筝。韦玉筝接过木块,看到上面画满了点、线、三角、圆圈等符号,偶尔有几个字,也是多一撇少一捺的,都看不懂。
颜姓女子笑着说:“这是我们独创的记录方法。有时候采访别人,他们说话滔滔不绝,写字太慢,怎么记得过来?就用这种方法,叫做速记。”
韦玉筝问:“那颜姑娘这块木块上记的是什么?”
颜姓女子说:“这上面写着元和十四年,即己亥年八月庚日,千绝刀李胜和长安的付云起在潞州交战,共六十招,不分胜负。”
李胜笑着说:“好个不分胜负。阿颜不愧是书记门河东首席,下笔一字千金。既为付公子扬名,又费尽心思维护我的面子。你应该这样写,长安付云起在潞州破千绝刀。怎么样,阿颜,老李的文笔是不是大有长进啊。”
付云起说:“李将军确实赢了我,我心服口服。”
李胜笑着说:“其实那‘紫气东来’已经是我的最后一招,付公子明明看到了我的破绽,却故意避开,但你的眼神却清楚地盯在我的破绽上。”
颜姓女子笑着说:“两位都不要太谦虚了,我写‘不分上下’是最公正的。”
她转向付云起,笑着问:“付公子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韦玉筝代替回答说:“古松剑法。”那女子又在木块上画了几下。
韦玉筝觉得那女子脚下虚浮,不像会武功的人,心想书记门在江湖上也算有名,这个女弟子怎么一点都不会武。她不知道书记门在江湖上广受欢迎,根本不需要用武功来立足。
李胜看起来和那女子非常熟悉,那女子谈起上个月去邢州的见闻,邢州位于河北,在太行山以东,却属于昭义军管辖。听这女子所说,她对昭义镇的各州事情非常熟悉。
颜姓女子又谈到书记门,原来书记门在各州都派有一名弟子,每个镇有一个分堂,每个道有一个堂,但不叫堂而叫站,遍布唐境,甚至南诏、吐蕃、新罗都有分站。江湖上如果有不寻常的事情,就会像驿站一样飞马传送。
付云起和韦玉筝对望一眼,心想书记门耳目遍布天下,如果向他们打听终南道人和那个仇人,说不定有希望。
付云起就向颜姓女子说:“我想向颜姑娘打听一位前辈游侠,不知道可不可以?”
颜姓女子轻轻抚着头发,浅笑着说:“付公子请说。”
韦玉筝见那女子直勾勾地看着付云起,心里不高兴,但因为有事求她,不好表现出来。她不知道这是书记门的采访规矩,并不是那女子对付云起有什么意思。
付云起说:“我想问的是太乙门的终南道人。”
颜姓女子露出敬仰的表情,李胜也说:“这终南道人可是十几年前江湖上最有名的游侠,高不可攀,这些年突然没了消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颜姓女子从怀里拿出一本《侠隐记》,翻出有关终南道人的记载,是在首篇“神人篇”中,记载了终南道人的一些行侠事迹,但只到元和元年为止。
那“神人篇”中有聂隐娘、申不平、红线等已故的侠客,也有太乙道人、终南道人、中条三友、云阳道人、嬴不亏等人,用了很多“神”字,如“神技”、“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及“高山仰止”、“云中”、“缥缈”等字眼。
事迹记载也确实神奇,终南道人一天之内用剑挑了大巴山云里寨,只出了八剑,就荡平了寨中的五百名土匪,剑法如霹雳,声传十里。
另有一篇《江南客》,也是记载终南道人事迹的:
江南客,以卖药为生,乘小舟在江边往来,但不会水性。一天,船行到京口,遇到官家拦河征税,客商本小利薄,承受不起重税,再三恳求,却只换来官员的怒斥和更加激烈的喝骂。突然,风浪大起,船沉入江中,货物四散。
客商惶恐哭泣,官员更加不悦,命令客商脱下衣服抵税。这时,一位道士在水面上行走而来,声音如雷,目光如电,眉毛竖起一寸长,手持太阿剑,化为白虹。顿时雷雨交加,江面上掀起白浪,高达数丈。
不一会儿,雨停了,往前看去,官员的衣服里是一具野兽的尸体,像狼但不是狼。再看旁边的官员,也都变成了野兽,没有狼。只有一个官员,既不是狼也不是豺,是人。道士说这就是本官,他让野兽穿上衣服,剖开心脏,发现颜色黑且臭,道士说这是狼心,被人皮包裹。
客商问:“衣冠楚楚,怎么分辨呢?”
道士叹息说:“很难啊,豺狼成群,狈助狈之力,利益诱惑,权力遮蔽,如果不是修炼太虚经三十二年,我也分辨不出来。听说五岁的小孩能识别妖魅,以后可以带他们来。”
客商拜谢,询问道士姓名,原来是终南道人。
付云起说:“这篇文章是杨掌门写的吗?”
他想起在骊山见到杨投对长安剑宫毕恭毕敬的样子,听说书记门和官府关系好,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颜姓女子说:“不是的,这篇文章是西川站的人写的。”
付云起和韦玉筝相互笑了笑,这些人他们大多认识,都是些长辈,在他二人眼里只有尊敬,哪里有什么“神”?何况西川站记载的是扬州的事。想到找不到终南道人,心又凉了半截。
他们再向颜姓女子打听是否有失去右耳的人,那女子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两个被削了耳朵的事迹,却都是削去双耳的,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看来通过书记门打听的路又断了。
这时有人送信给李胜,李胜看过后脸色大变,把信烧了,对付云起、韦玉筝和颜姓女子说:“沂州出大事了。”
付云起问:“可以说说吗?”
李胜说:“当然可以,这事不是秘密。平卢被平定后,驼山派一分为二,一部分当初主张归顺朝廷的跟刘悟去了义成镇,总堂也搬了过去,由刘悟接任掌门,几个长老当初已经被李师道杀了,留下的功夫都一般。另一部分大多留在沂州,地位高的也随李师道一起被杀了,只剩下一些弟子。平卢镇也被分为三镇,沂州的新节度使刻薄爱财,是个酷吏,这六七月大热天强迫士兵为他修房子,动不动就随意打骂,称为反虏。这些士兵非常愤怒,其中一个驼山派的小头目王弁就趁机起事,带了手下四个人冲进府中,杀了节度使和节度副使,自称沂州留后,也就是代理节度使。”
付云起惊讶地说:“降卒杀了朝廷命官,确实非同小可。那节度使虽然是酷吏,但士兵怎么可以私下处置?”
李胜说:“这事当然没完。皇上派棣州刺史曹华出任沂州节度使,带棣州兵马上任,又封王弁为开州刺史,立即赴任。”
付云起摇头说:“杀了朝廷命官,却被招安封为一州刺史,这是皇上做的事吗?”
李胜说:“王弁还没到开州,就被铐了,押送进京。曹华对沂州将士说朝廷不追究他们,好好安抚。过了三天,曹华把沂州将士召集到府中,说朝廷有赏赐,老家沂州人和郓州人的不一样,请沂州人出府去领。沂州人一出府门,门就关了,府中杀出伏兵,把一千二百多名郓州人杀得一个不剩。”
韦玉筝惊呼一声,颜姓女子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李胜说:“驼山派大多是郓州人,这次被杀得没剩几个了。除了刘悟带走的几十个人,剩下的散在各州的都武功低微,没有组织,不成气候了。”
付云起惊愕得难以形容。李师道叛乱,追随他的骨干已经被刘悟除掉,剩下的只是一些小辈弟子,这些人虽随李师道叛乱,也是被迫的。这次王弁作乱,也只是五个人,却连累了上千人,而且朝廷的行事也不太光明,居然用诱杀。
付云起说:“现在不是刚刚大赦天下吗?”
七月间御史台与京兆尹已经审理了西京谋杀宰相的案子,杀了驼山派王士元等十六名凶犯,群臣给皇帝上尊号为“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大赦天下。至于当初的主谋李师道与园净圆通,早已先后被斩。
李胜说:“叛逆重罪,是在十恶不赦之首。”
颜姓女子颤抖着问:“这驼山派也是一大门派,怎么会被杀得一个不剩?他们不会反抗吗?”
李胜说:“驼山派的功夫擅长剑阵,若论单打独斗的功夫本不高,这一千二百人中有一半还是普通士兵,不是驼山派的。这些人手无寸铁,那伏兵都穿着重甲,手持长剑,怎么逃得了?况且根本没有防备,而那些甲士更是擅长使用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