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里,仙境一年,人间一瞬。
试剑大会已经结束,大多数来此参赛的剑修皆拜入宗派成为弟子,此时的云梦仙境与他们没有了关系,便也并未停留,跟着拜入宗派的师长回山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等着自己弟子从仙境出来的同门师兄长辈等,毕竟即便从云梦仙境修行出来花不了多少时间,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岁枯荣在等着。
原本若是他早些择师,是可以有机会进入云梦仙境修行的,但是他坚持要等他口中所谓的要找的那一个人,故而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他等着。
岁枯荣看着比赛台上那已然关闭的光门,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先前白以溯偷袭他时说的那样,他所主修的功法与佛宗相关,只不过他也清楚,佛宗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能修习佛宗的功法?
最重要的是,他所学会的功法都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识海中的,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直困扰着他的谜题,他先前在择师环节所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他在等一个人。
他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谁,他只知道他要等。
他想要知道答案。
直到有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向他走来,岁枯荣看着眼前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的女子,不禁一愣,“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送你一样东西。”
慕长衡朝他伸手,白皙纤细的手掌上浮现出一抹光晕,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把钥匙,“它可以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岁枯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手上的光团。
“这是进入小山界的钥匙,你拿着它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慕长衡的语气温和,有着一种让人无条件相信的魔力。
岁枯荣莫名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星河指引我来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大约是吧。”慕长衡一笑。
岁枯荣沉默了许久,而后似相信了她,看着她点了点头,十分果断地接下了钥匙,向她行礼后便告辞启程了。
慕长衡在看到他的比试之时,就知道他要去找谁,所以她从仙居里走了出来,她打算等云梦仙境结束,解开花朝身上最后一层符咒后就走。
三天很快过去,云梦仙境里却已经辗转了十年的光阴。
慕长衡在看台上盘坐观想了三天,感受到光门的移动,她便睁开了眼睛,恰好看到了第一个从里面出来的花朝,这与她预算的不差。
此时那一身绯衣的漂亮少年,经过云梦仙境的修行,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他看上去变得更加深沉了,给人的感觉多了一份不苟言笑的内敛,只是明明他以前很爱笑的,笑起来也很好看,很吸引人。
慕长衡看得出来,现在他的体内是一个完整的、没有创伤的神魂,看来云梦仙境的修行对于他来说确实产生了极大的好处。
花朝向慕长衡走去,他的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从这一点看来,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亦不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好久不见。”
花朝一把抱住了她,抱的很紧,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依赖,将她整个人都包在怀里,一副永远都不会松开的架势。
虽然对于慕长衡来说不过只是三天,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漫长的时光。
慕长衡愣住了片刻,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却没有推开他,拍了拍他的背后微微一笑,“这里不过三天,也不算久,你呢,现在感觉如何?”
花朝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一双眼睛也跟着闭了起来,反而问她,“在进入云梦仙境之前,我看到你和白以溯在一起。”
“啊,是吧……怎么了?”慕长衡不解,她不知道的是,那是男人的嫉妒心在作祟。
花朝虽然并未打算在进入云梦仙境前与她告别,因为他担心会因此暴露她的身份,但后来却发现妄仙派的那位朝她走了过去,两个人好像相谈甚欢,这让他莫名的感到心里不舒服,险些没忍住上前问个清楚。
“你说过,在我出来之后会告诉我一切。”
“当然。”
慕长衡笑了笑,在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出,她缓缓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带血的食指指尖发出淡淡的银色亮光,最后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上,渐渐的,那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若隐若现,但接下来那道图案就被她指尖上的亮光缓缓吞噬,直至消去。
花朝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她施为。
对于慕长衡来说,解开花朝身上的符咒不算是件难事,只是有些麻烦,亦无法一蹴而就,不仅如此,解开符咒相当于将花朝原本的修为与记忆释放出来,但最终花朝能不能回想起从前的事,抑或是能够熟练运用自己的能力,还需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只是让慕长衡无法理解的是,既然云梦仙境已然帮助花朝修复了他受伤的神魂,为何花朝却没有发生他本该有的变化?即便只是回想起一些往事,又或者觉醒了自己的一部分能力都没有,毕竟曾经的他可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之一,神魂创伤修复后,凭借他的强大若要自行解开封咒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着这些的时候,慕长衡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道符咒的解除,她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苍白之色,看来方才的举动对她的消耗极大,再加上之前的伤还未好全,如今的她实在是有些虚弱了。
在她完成这些之后,花朝的睫毛颤了颤,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紧拧着眉,脸上浮现出无比痛苦的神色,识海之中掀起狂风巨浪,他体内的脉络甚至发出了奇怪的光芒,即便是隔着皮肤都能看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变得深远、宁静、强大。
传闻里隐楼楼主是能够与藏剑山前任掌门、妄仙派掌门比肩的存在,如今花朝解除符咒觉醒的时刻,身上爆发出来的念力自然无比惊人。
此时花朝身上的异动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即便留在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修为极高的宗派长老,在那样的气息波动面前居然也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大物,令人胆寒,无法动弹,他们不禁纷纷运念用尽全力做出防护,以免被波及,同时向动荡的来源,也就是台上的花朝看去。
那个不是南陵剑阁的小子吗?为何他身上会有那种恐怖的气息!
难不成他在云梦仙境里有什么奇遇,导致他的修为达到了这般匪夷所思的境地?
就在他们差点支持不住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春风在场中扩散开来,将向众人冲击而去的强大念力波动抵挡下来,某些在云上的修为不足的长老知道是那位出手了,顿时放下心来,方才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他们险些以为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们甚至怀疑若非有专门的符阵,怕是终焉山在那一瞬间就会被夷为平地。
其中不乏有人向在场的其他人询问原因,并请求更强大的存在去阻止这场异变,不然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不过有人不明所以,而知道内情的人心中却一片了然,静观不语。
至于南陵剑阁的长老们,自然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反倒是浮现出欣慰与期待之色。
此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似乎也得到了授意,全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去追究正站在花朝身旁的那名古怪女子是什么身份,就像是所有人都默许她存在于此那般,无人注意,无人过问。
此时,很少有人关注的云梦仙境的光门之中闪出一道人影,一名动作懒散的黑衣少年缓缓从光门走了出来,白以溯已经结束在云梦仙境的修行,他刚踏出光门就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运念做出抵御,继而看向风波起源之处。
花朝身上的念力暴动实在是太过剧烈,慕长衡早有预料,手掌虚按在他的胸前,掌前显出一道圆形的光符,挡住了所有向她袭来的攻击,符是她事先就画好的,在此之前她自然明白解开花朝的符咒之后,他身上那股被压抑百年的强大力量就会爆发出来,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她担心的是,花朝的身体能否撑得住?
花朝此时的痛苦与混乱无人知晓,他不禁回想起了在云梦仙境里的所见所遇。
都说进入云梦仙境是去修行的,但他似乎不太一样,他明明在里面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那些就像是某个人的回忆一般,那些回忆争相恐后地不断涌入他的识海之中,最后变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镌刻在了他的神魂之中,刻骨铭心到那些回忆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他的,他不明白……那些人,那些事怎么可能是他曾经遇到的呢?
“君上,那些叛徒……”
“君上小心!”
无数的声音传来,那些记忆反复交织,辗转一瞬,便仿佛过了百年。
花朝头痛欲裂,在云梦仙境里躺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修为似乎增进了许多,他心里难免惊喜,原来在仙境里就算是躺着也能有所提升,而对于脑海中破碎不齐的记忆,他选择了放弃,他只想快点出去见到她,只要见到了她,她就一定会给自己答案的不是吗?
只是为什么,就连她也要他想起那些呢?
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如果他是那个人,那曾经的他又算什么?
“啊——!”
花朝的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伴随着这道声音,他身上的念力暴动渐渐平复下来,但他整个人也跟着虚脱,身体无比疲惫地向前倒去。
慕长衡及时扶住了他,确定他身体无恙,只是有些脱力后放下心来,紧接着,她抬眸看向前方,她的前方便是比赛台,而此时上面缓缓走来一个人,那个人一身鸦青色的布衣,容貌寻常,但气息绝不寻常。
“多谢你遵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