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美人微微低头,将溅水的目光投向小溪流水,然后素白地小手紧紧拿捏着自己的粗布衣角,用怯怯地口吻,轻声打断道:“杨大哥,你是一个好人,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小娥铭记于心,往后我会像对待亲生哥哥一样对待你。”
此话一出口,立即让杨猎户敦实的脸颊上流露出了无尽的失望:“……啊,啥,亲生哥哥……”
哑言,杨猎户顿感落寞,不禁深叹一口气息,自嘲尴笑:“俺是个粗人,配不上小娥妹子。”
“不,”悉知对方误会,向芯妤赶忙摆手摇头道:“杨大哥误会了,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
杨猎户错愕反问:“啥叫你配不上?”
得到追问,向芯妤的眼神微微上扬,一双饱含水雾的眼眸蕴着些许复杂的色泽幽幽地看向杨猎户,认真说道:“杨大哥,我不想欺骗你,其实……我已经订过亲了。”
“啥?啥时候定的?!”杨猎户将信将疑目光径直钉在了向芯妤忧郁的脸上。
“是爹娘自小定的娃娃亲,后来那家去了城里,便断了音信,再后来乡里遭了灾,一家子活不下去了,于是爹娘便带上我,想着去城里投靠那家,却不成想在半道上我与家人走散,这才从山崖上坠落。”向芯妤将在自己心底演练过无数遍的故事说给了杨猎户听。
这一番说词,几乎没有漏洞,杨猎户自然相信的连连点头:“那你打算以后咋办?还是要去寻那家么?”
“自然是要寻的,毕竟是爹娘定下的亲事,纵然那家眼下毫无音信,但是我也是不能自作主张先破坏了规矩,只是眼下周伯周婶的身体都不太好,憨娃子和妞妞年纪尚小,我是想等着憨娃子娶上了媳妇,等妞妞再长大几岁,能够做家务活了,再离开去寻找亲人。”
说到此间,向芯妤的眼睛中充盈着泪光,饱和的湿度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她却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吞回到了眼眶,然后舒展出一抹好看地微笑,继续说道:“杨大哥,以后就把俺当成你家亲妹子吧,日后若是杨大哥遇到喜欢的姑娘,我还想敬一杯嫂子酒喝呢。”
“啊,这……,嘻嘻,”杨猎户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妹子,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杯嫂子酒,哥记下了,以后有啥需要的,就直接跟哥说,哥一定办到。”
杨猎户的这一席话,算是给两人以后的相处定下了关系:兄妹。
杨猎户求亲不成,虽然心里有些遗憾,却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在当下民风古朴的年代,凡是订过亲的女子会被世俗栓上一道无形的枷锁,恪守妇道,所以向芯妤绞尽脑汁用了这一招替自己挡下了在长留村的所有桃花运。
望着杨猎户不断远去的背影,向芯妤沉甸甸的心里布满了无尽落寞:‘对不住了,杨大哥,我不是成心要欺瞒你的,以我现在逃犯的身份,真是没有法子,至于我什么时候离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
往后的时光,平淡无奇,许是心怀愧疚,向芯妤寻见张妈,托张妈在外村为杨猎户寻媒,很快张妈带来了好消息,外村一家农家女愿意嫁到长留村来,杨猎户也很是满意,很快就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完成婚事。
接下来的日子,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向芯妤在长留村里安顿下来,她干活勤奋,家里家外事无巨细,打理的井井有条,村里人人夸赞。
九月,夏秋交错,凉爽秋风将一个消息送入了宁静的长留村中。
“你说什么?!你这娃子,再说一遍。”在黄土大屋里,周老汉的嗓门既高昂又锐利。
憨娃子明显表现的有些惧怕,但还是小声的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爹,俺想去当兵,现在镇上正在招兵买马,俺想去投军。”
周老汉知道最近朝廷下发了招兵的告示,各个村庄的告示牌上都贴有招兵的公函,据说最近边境不太平,常有战事发生,故此朝廷下达招兵文书,要求各地方凡是家中有多个年轻男性子嗣的家族,都要按照比例人数投军,故此各县城官府向周边各村落施压,务必在年关前筹够人数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听到亲儿子表明想要投军的想法,周婶当即面色大变,所谓刀剑无眼,非死即伤,憨娃子可是亲娘的心头肉,哪能舍得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娃呀,你可是周家的独苗呀,俺听村里人说了,这次招兵家里是独子的娃可以不用去,你咋还想着自己去呢。”
憨娃子倔强回应:“可是村上很多人都去投军了,而且这次投军每人会给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入了军营,每月还可以领军饷,吃穿都算皇粮。”
“可是当兵很苦的,你能受的了么?”周老汉担忧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孩子,今年憨娃子已经年满十六岁,刚刚达到招兵的条件,身体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精神头很好。
“能呀,俺能吃苦。”憨娃子拍着胸膛,说话的声音底气十足。
周婶还是不放心的摇头道:“你去了兵营,能干啥呀?”
“俺跑的快,会用弓弹打飞鸟,同村的娃娃们没有一个人能比过俺的。”憨娃子眼力很好,算是长留村里出了名的弓弹打鸟好手。
看着憨娃子自信满满的模样,周老汉深知自家娃娃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了投军的决定,再者,此次招兵确实动静很大,给的安家费不少,五两银子在村子里可是一笔数目可观的巨款,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七八年的开销,故此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们很多人都去投军了。
周家家境贫寒,周婶常年患有严重的痹症(风湿病)困扰,山中气候多数潮湿,基本卧床,干不了家务活;周老汉最近眼睛老有迷糊,时感有蚊虫在眼底群舞,肖郎中过来看过,说是有青盲之症,需得去镇上寻良医救治;妞妞年纪尚小,需要有人看护,可观眼下,周家能够干活的人也就是憨娃子和向芯妤了。
“爹娘,眼下你们身体不好,俺是想着投军之后,每月能够领军饷,到时把军饷积攒下来,带爹娘去镇上看病。”憨娃子听闻肖郎中说过,镇上有能医治痹症和青盲症的良医,但是得花费不少银两。
“娃子,爹娘不图这个。”周老汉的声音里透着慈父的爱惜:“你可知道当兵是要打仗的,打起仗来,是要死人的,你不害怕么?”
憨娃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害怕,但是村里有好多伙伴都投军了,他们能打仗,俺也能行,俺想着去了军营,好好练本领,学会了本领,就不怕打仗了。”
听得出来憨娃子已经拿定了当兵的大主意,见他万般坚持,周老汉深觉投军也许不是啥坏事,毕竟像他们这样的贫苦村民要想大富大贵,唯有投军这一条道路可行。
“行吧。”周老汉终于首肯了,语气深长的点头应许:“你若是想好了,就去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娃呀,去了军营,可得好好干。”周婶的嘱咐声里充溢着为人母的万般不舍和揪心。
“爹娘,放心吧,憨娃子绝不会给老周家丢人。”憨娃子一拍胸膛,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有周老汉年轻时候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