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胖子是在子时醒过来的,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当得知如今已经离开桐县,正在前往亳州的逃难路上之后,林胖子气的再次昏了过去。
张倩儿迷迷糊糊的醒了,看到周涛正在旁边坐着,又抬起头看了看林胖子躺的地方,发现林胖子好像换了一个姿势在躺着,便很疑惑的问道:“相公,林大人刚才是不是醒了呀?”
周涛点点头,答道:“对啊,醒了,不过得知咱们已经在逃难的路上了,而且不久就会抵达亳州之后,林大人便气急败坏的又昏了过去。”
张倩儿闻言,便皱起眉头:“相公啊,你不该告诉林大人实话的,应该对林大人说,咱们现在正在城内巡逻呢,反正林大人也才刚醒过来,我估摸着林大人即便睡醒了,也很难下床走路,估计得休个十天半月的才行,所以啊,能骗得了他那是最好的了。”
张倩儿是觉得这种事情能瞒一瞒最好了,实在瞒不住那也没办法,但像周涛这样一开始就告诉林大人实情的,真的是不应该。
周涛也是苦笑着,并说道:“娘子啊,林大人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你别看他这么胖就觉得他的脑袋不好使,而事实上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要聪明,就算是我告诉他是在县城里巡逻,但咱们外面可是乱哄哄的,而且这路也颠簸的比较厉害,骗肯定是骗不过的。”
“还有呀,林大人虽然暂时不能下床,但他也可以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到外面,所以这事儿啊,绝对是瞒不住的,倒不如直接告诉林大人实情,即便是他现在接受不了,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会好过多了。”
张倩儿微微笑着,便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外面也没有山贼追击了,所以他们夫妻两人便背靠着背继续这样休息,难得安心的休息了,但马车里的空间毕竟有限,再加上林胖子还躺在马车里,他们夫妻二人这会儿也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林胖子在后半夜的时候再次醒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林胖子显得比较失落,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甚至也没有去打扰周涛,只要他知道,只要他轻轻喊上一声周涛就会过来看他。
林胖子很艰难的让自己坐起来,然后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马车依旧是在前进,只不过速度非常的慢,主要是因为在夜里的时候,大家赶路的速度也不快。
但林胖子心中却是万千感慨。
“我是一个罪人啊,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桐县,带着这么多百姓一起逃亡的,守不住桐县,就是我这个父母官的无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去见乡亲父老呢?”
但真的求死,林胖子也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可能在面对山贼得时候,林胖子真的视死如归,可这会没有了山贼得威胁,林胖子就失去了这样的勇气了。
“唉,我这一逃,怕是以后再没有脸面回去了。”
林胖子在官场上本来就受人排挤,要不然他又如何会被派遣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当一个县令呢?
桐县可是四面环山的,如若不然,这里的山贼怎么可能如此的猖狂,剿匪半年都没有任何的功劳。
其实朝廷给的俸禄根本就不足以让林胖子招募那么多的衙役,林胖子也是想办法跟本县的乡绅商量,让大家凑了不少的钱出来,这才招募如此多的衙役去剿匪的。
虽然剿匪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的好,但有这么多的衙役在也是深深地震慑了那些山贼,让他们不敢那么猖狂。
至少对于本地的乡绅,家里从来都没听说过有招过山贼的,就算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夜里回去的路上被山贼给杀了,但那也是他们自己倒霉而已,山贼可从来没有到他们家里面去洗劫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剿匪的资金是很充足的,那些乡绅别的没有,家里有的是钱。
他们都是好几代人的积蓄,基本上每个月都会给林胖子送去上百两的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就足以支付那么多衙役的俸禄了,如若不然林胖子又怎么敢如此大规模的去剿匪呢?
可没想着剿着剿着,竟然就被山上的山贼给攻入县城里来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林胖子感觉坐着双腿有些发麻了,正准备换一个姿势继续发呆的时候,便听到周涛的声音。
“林大人,你怎么醒了,现在天还没亮,林大人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天亮了之后咱们再说。”周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发现现在林胖子的情绪有些不对,似乎非常的失落。他担心林胖子待会儿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来,所以这会儿也是尽量尝试先劝说林胖子继续休息。
“没事儿,我已经睡了那么久了,这会儿一点都不困,我就在这样坐着发呆一会儿,你放心,既然都已经出城了,我绝对不会要求你再把我送回去,我也知道当时的情况肯定非常的紧急,你们也是担心我,为我好,才把我带出来,我当时是想以死明志的,但既然没有死成,那么接下来肯定会好好的活着,等到了亳州那边之后,我便请求亳州知府出兵帮我们收复桐县。”
“咱们县里这么多的百姓,要是全都迁到亳州那里,亳州也承受不起,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跟我们吃。”
“所以我们还是要返回桐县的,等明日天一亮,先快马加鞭赶往亳州,把咱们桐县的情况告诉亳州知府,尽量让他先解决掉亳州那边的山贼再说,这么一来,咱们便不需要继续前往亳州了,直接让百姓原地返回就是。”
林胖子也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只是周涛却是非常的不解,并对林胖子说道:“林大人,咱们亳州那边所有的庄稼都已经被践踏了,城内也没有粮食了,要是让百姓就此折回,那岂不是又变成灾民了,还不如就在亳州那里,亳州知府不可能不开仓放粮的,让大家在亳州那边先搭建一个临时的住处,不管怎么说,先撑过这几个月再说。”
但林胖子却是很果断的摇摇头,此刻也是非常严肃的对周涛说道:“周涛,你不知道亳州那边的情况啊,如今咱们大乾可以说是灾祸连连,很多地方不要说税收了,就连当地的百姓都吃不饱饭,再加上各地都有山贼作乱,朝廷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啊,如果是让咱们桐县这么多的百姓要在亳州那边住下来,怕是至少要饿死一大半。”
“所以咱们桐县的百姓,万万不可在亳州那边呆着,我跟那亳州知府平日里也没任何的交情,咱们桐县突然去了这么多的百姓,怕是他一怒之下会把咱们桐县的百姓当做流民来处置。“
“如今民怨四起,流民基本上就是跟山贼一般的对待,若是那亳州知府真的翻起脸来,怕是咱们桐县这么多的百姓,还没到饿死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亳州知府当做山贼全都灭了。”
周涛顿时愣住了,林胖子的这种说法在周涛听起来简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这跟天方夜谭几乎没什么区别,至少在周涛看来,那亳州知府是朝廷的命官,既然是朝廷的命官,那么他难道不应该让其麾下的百姓都吃饱饭吗?
可为什么这亳州的知府还有可能会把桐县的百姓当成流民来对待呢?
若是这样的话是别人对周涛说的,周涛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可是林胖子刚刚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他说了这件事情,就让周涛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林胖子也知道周涛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对于周涛林胖子也只能说他涉世未深,更不懂官场的黑暗,也不懂朝廷的难处,周涛还是只是一个书生而已,对于朝廷的上事情,周涛都是怀抱希望的,也觉得朝廷那边的做法就应该像书上所写的圣人之言那般,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于是林胖子并继续说道:“你想想看,咱们桐县被山贼给攻没了,本来亳州知府那边就应该第一时间派官兵前来救援的,可是他并没有,你觉得是那亳州知府没有看到咱们派去报信的人吗?不,他看到了,并且也知道咱们桐县这边发生的事情,可他依旧是没有派官兵过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涛想了想,答道:“也可能是亳州那边的官兵已经赶来了,只不过由于行军速度太慢,并没有来得及赶往咱们桐县救援。”
林胖子却是呵呵一笑,道:“不,亳州知府并没有下令让官兵前来救援,若我猜的没错,亳州知乎在得到咱们桐县被山贼围攻的事情之后,是觉得那山贼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也无非就是五六千个山贼而已,咱们桐县的衙役自然便能够对付,可他却没想到咱们桐县这边的山贼数量远不止五六千这么多,其实不仅仅是亳州知府没想到,就连咱们当初也没想到那虎头山尽量能够搞出近万个山贼的攻城。”
“正因为如此,所以那亳州知府便想让咱们自行消耗那些攻城的山贼,所以才没有派官兵前来的。”
周涛又是一愣:“林大人,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按照咱们大乾律法,只要下属县城遭到匪患,当地知府在收到消息之后,便要立刻派遣官兵前往救援,可为什么这亳州知府收到消息后却想让咱们自行对付那些残贼呢?倘若如此的话,那咱们还为何要派人去亳州求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林胖子这个时候也是相当严肃的回答道:“你说的是在太平时期,若是在太平时期,某一个地方遭遇了山贼匪患,并派人前去求救,那么知府大人必定会第一时间派遣官兵前去救援,可如今咱们大乾举国上下都是山贼跟起义军,那些起义军还好,至少他们并不会真的去祸害百姓,而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替百姓申冤,他们所过之处,至少百姓能够过上一些好日子,也不至于饿死,可是那些山贼就不一样了,他们真的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对于朝廷来说,无论是山贼还是起义军,他们都是匪贼,若是不剿灭这些匪贼,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可能就会动摇国本,就比如北方的宋江,现在也让朝廷非常头痛,几乎北方所有的兵力都在对付宋江,咱们南方目前还是比较安定的,但依我看啊,咱们这边的安定也安定不了多久了,这一次山贼攻打咱们桐县,也许是一个信号,可能要不了多久,咱们南方这边也会有起义军异军突起。”
周涛更加的疑惑了,遂问道:“林大人,你的意思是攻打咱们桐县的山贼,会自封为起义军,然后继续攻打别的县城?”
但林胖子确实很果断的摇摇头,继续说道:“不,山贼是山贼,起义军是起义军,起义军是不会做对百姓有害的事情了,但那些山贼却杀了那么多的百姓,所以起义军绝对不会容下山贼的,他们要得民心,就必须帮百姓把这些山贼给灭掉,灭了山贼,给百姓带来了一些好处,那么百姓就会欢迎起义军,这样在朝廷派兵围剿起义军的时候,就会受到百姓的庇护。”
“若不是因为如此,你觉得凭什么北方的宋江能够在朝廷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之下,还能够安身而退呢?现在他几乎已经占据了北方大半城池,朝廷的官兵此刻对宋江也可以说是无能为力了,据说当今天子也暗地里接见了宋江,想要对其诏安,但却被宋江直接拒绝了。”
“当然,招安的事情还只是传闻而已,至于事实如何,那就不得为之了。”
周涛不再言语,他发现朝廷上面的事情真的是非常的复杂,虽然他有着超前这个时代数千年的知识积累,也有着丰富的历史经验,可遇上这样的乱世,他依旧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