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眼前一黑，身上却没有传来疼痛的感觉。
    再一睁眼，发现有一个熟人站在他的眼前，那人胡子拉差，穿着拖鞋，一幅邋遢至极的模样，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
    张玄另一只手摁住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只长着象鼻、黄黑色、像熊的妖物。
    柳寻吓了一跳，浑身汗毛耸立，连忙向后一滚，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柳寻心想：这里越来越诡异了，鬼打墙后面跟着就是怪物索命，长得还像他的师父。要不是平时他自己都见不到张玄，掉以轻心下，小命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还好他反应快。
    柳寻逃跑之快，出乎了张玄意料，导致他的手慢了一步，没抓到柳寻。
    本来张玄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在龙源跑了之后，他的守城大阵就不受控制了，临安城也出现未知的情况，李天一赶回皇城，他自然要回道观查看情况。
    因此他出来找柳寻了。
    张玄摇了摇头，柳寻有警惕心是好，但以现在的情况，乱跑只会死得更快。
    于是他一个劈掌把“手里”妖物劈晕，在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柳寻身前。
    柳寻头皮都麻了，这妖怪速度竟然和师父相差无几，一脚踩进土里，硬生生停下前进的趋势，再借这股力量向反方向迸出去。
    张玄有些惊喜，这小子反应还挺快，可惜他才是师父。一个瞬间，他又出现在转向后的柳寻身前。
    柳寻发现后心脏都停跳了，顶着发麻的头皮，右手用全力推出一掌。
    张玄挺身而立，没有躲闪的意思。
    邦！
    柳寻整个手臂都麻了，前不久那虎妖的遭遇，他也体验了一把，非常酸爽。
    在头将撞上张玄时，张玄出手了。
    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右侧身，避免柳寻的身体撞向他。再后退一步，用左手牵过他右臂，以右腿为轴，转一圈，卸掉柳寻身上的力道。最后帮柳寻在地上站稳。
    柳寻再次懵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能反应过来。
    张玄先开口了：“反应很快，逃跑动作很流畅，遇事不慌乱，仍能保持戒心，这些很不错。”
    随后话锋一转：“但行动太过依赖直觉，行动鲁莽。”
    “没有评估过你我差距，胡乱动手，此错一。”
    “没有注意收集场上信息，利用我手上的‘梦貘’反击，此错二。”
    “没有想过核实我的身份，枉然与我为敌，此错三。”
    “没有仔细调查过周围环境，随意乱跑，此错四。”
    张玄因为挨了一下打，没好气道：“此四错让你死上一百回都算少的了。”
    然后他开始臭屁：“你得庆幸没生在三十年前，而三十年后又遇到了我。”
    柳寻现在有些无语，这些又不全是他的问题，他也有话说的：“可是你也没教过我！”
    张玄很尴尬，因为柳寻说得还真是实话，不过他也有道理讲的：“你太弱了，而弱小就是你最大的错误。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你不会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它也不会等人教会你后才到来。”
    说完即使以张玄的厚脸，也有些红了，虽然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柳寻拜师在先，他的确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
    “今后我会认真教你的。”张玄如是说到。
    血色的黄昏却照出了他脸上的柔和。
    柳寻心里有一万句话想顶回去，但此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淡淡回道：“好。”
    这和面对陈二狗死亡时的无言不一样。
    充斥他内心的不是悲痛，而是阳光般的温暖。
    张玄接到柳寻后，也不着急回道观，先带他认识了那只让他饱受折磨的妖物：梦貘。
    “这梦貘以梦境为食，尤爱噩梦，你刚才就是着了它的道了。”
    “如果你迷失在它编织的噩梦中，就会化为它的食粮，再也回不来，肉体变为没有灵魂躯壳。”张玄解释道。
    柳寻也是一阵后怕，差一点他恐怕就迷失了，还好被张玄及时唤醒。
    张玄没注意他的表情，反而继续说道：“但有些‘东西’就很喜欢它的这个性质，你不妨猜一猜。”
    柳寻沉思半天后回答：“莫非是‘借尸还魂’？”
    张玄眼中一亮，夸奖道：“你想得不错。”
    然后补充道：“但还不全面。经过梦貘处理的‘躯壳’十分干净，一点灵魂残留都不会有，那是绝佳的容器，特别是对于灵魂类的东西。”
    柳寻也想到了什么：“那岂不是说，所有有灵魂的东西都可以借此再生？”
    张玄有些惊喜，柳寻的思路很快，他接着说：“不错，你理解很到位。”
    “在三十年前，人一夜之间，就变成另一个人的事情很常见。前一天还在同床共枕的两个人，第二天就变成了另一对夫妻。以至于有人想借此长生。”
    柳寻担心道：“那这种妖物岂不是很危险？”
    张玄却唏嘘的说：“妖心、人心都一样，如此便捷好用的长寿办法，引得无数人和妖争抢。”
    “梦貘一族的性命从未能握在自己手里，它们大都被人或妖圈养起来，以备后用。”
    “而你夺人灵魂，别人自然会反抗，被夺者也有亲朋好友。在恶行暴露后，这些人往往会把始作俑者连带梦貘，一齐毁灭。”
    “哪怕在妖乱时代，梦貘的存在也一直很稀少。在我们大唐建立后，梦貘更是直接消失了。”
    张玄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寻自然摇头。
    张玄颇为自豪：“因为‘秩序’。成百上千年的苦难，早已让它们厌恶了自己的能力。”
    “在我们带来稳定后，它们便大都隐藏了自己的特殊，选择融入我们，或者远遁山林，与世隔绝。”
    他郑重其事的对柳寻说：“这也是我们最初的理想，为众生谋一条出路。”
    这让柳寻有些难以理解，张玄也不强求，没经历那个时代的人，一时间不能感同身受是很正常的，何况是素来超然世外的木灵。
    他随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柳寻有些奇怪，很合时宜的问：“你笑什么？”
    张玄居然没有卖关子，很直白地说：“你知道那些试图借梦貘长生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他没等柳寻回答，自己接着话继续说：“肉体会衰老，灵魂也会。寿数的存在自有其道理，强行超脱一定需要支付超出想象的代价。”
    “灵魂坚韧的人，会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忘记自我。他们放弃自己的肉身，抛弃了一条又一条辛苦构建的关系链，最后自然走到放弃自我的地步。”
    “灵魂脆弱的人，根本抵挡不住时间的冲刷，无需多久就会消散，变成一个呆子。”
    随后他忍不住，捧腹大笑的说：“哪怕代价如此之大，仍有人前赴后继。”
    他又问柳寻：“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好笑？”
    柳寻懵懵懂懂的回答：“是有点。”
    张玄却收起了笑声，有些落寞道：“你不懂，我也不懂。”
    看着张玄在故弄玄虚，柳寻只想学小和尚，给他后脑袋来上一下，可惜自己太弱小了，没能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