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的耳畔好像响起了海水拍岸的声音，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在海里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是理所应当的，正是自己亲手将他们送下去。被他们蹂躏的仇，这样就算报了。
    所以她的目光没有怨恨，看着这些在海中沉沦的人，她不断地在寻找着什么。她想知道，在那些身影里，是否会有让自己心痛的面孔。
    真是令人失望，强迫自己与不爱之人婚配的父母不在其中。青丘的狐妖寿数是很长的，想在这里见到他们的确也不太可能。
    她也没有看到那个带自己私奔的负心汉。想想也是，他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就当上了大官，也没有那么容易死掉。除非老天开眼，让他染上恶疾。可惜，贼老天大半时间中眼睛都是闭着的。
    值得欣喜的是，除了那个伴她已久，最后因保护她而死的女伴，她没有找到第二个会让自己心痛的人。
    看啊，海中的那女伴，正在默默地对自己微笑，一如曾经的模样。
    她并没有呼喊自己的名字。
    那人兴许是感受到了夏雪的目光，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夏雪回头望。
    是一片美丽的红色花海。
    无论是苦海，还是黄泉，亦或是这人世间，沉沦其中便不会看到尽头。
    “回头是彼岸的意思吗？”夏雪喃喃道，但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到现在还在帮助自己吗？
    她难道不怨自己带她离开青丘吗？
    哪怕她不过只是青丘里小小的狐狸仆人。但只要待在其中，便不会有这之后的苦难。
    见贯了人间冷暖的夏雪，无法接受原来曾有人真正为自己着想，直到死后也是。
    而自己多年来却不曾回头。
    所以她恨。
    她恨青丘随意安排自己的婚嫁。
    她恨那书生骗自己私奔，却在考取功名后将自己舍弃。
    她恨那满面笑容的天姬阁主，带自己见识了这临安的繁华，把自己推向沉沦。
    她恨那该死的道人，一拳破碎了自己安然离开的幻想，又一把将自己最大的凭借“红雾”打散，让一个小姑娘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她不恨这姑娘。不恨她坚忍不拔，把自己拖进了死亡。
    真的是这样吗？
    有声音从心底响起。
    她再度自嘲的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对面的那朵红花向后一跳。
    她那么多的恨，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欺骗自己相信，这所有的一切的不幸，不过是运气不好、遇人不淑。欺骗自己相信，自己和曾经并无区别，所受的满身伤害，不过是因为这世间的黑暗。
    但真的是这样吗？
    这终究是自己的狐生，自己怎么可能脱得开关系。
    气死自己真正的恨的人只有一个！
    恨自己懦弱，不敢反抗。
    恨自己天真，相信谎言。
    恨自己贪心，吞下毒药。
    恨自己弱小，无力争取。
    不恨那朵红花，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影子，她无法将怨恨丢给那个仍然纯洁的自己。
    所以她问道：“你有心上人了吧？”
    这一瞬间，她又从那遥远的地方，再次回到了现实。
    吕小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对面的话语击穿了她的内心。两道红霞，晕染上她的脸庞。
    旁人可能无法从血污中看出这点，但这微小的差异哪里逃得过夏雪这久经风月的双眼。
    所以她笑着就贴了上去，将双手放在小花的脑后，整个人都压在小花身上，不知道人还以为她们是亲密的蜜友。
    小花想要挣扎，可惜这女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将她死死抱住。
    耳边响起夏雪魅惑的声音：“小妹妹别挣扎了。我就快死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你说说悄悄话。”
    “悄悄话”三字夏雪是贴着小花耳旁轻轻说的，小花听完耳朵红透了，不知为何她选择相信了夏雪的话。可能是因为夏雪气息混乱，浑身轻微颤抖，看上去命不久矣。可能是因为夏雪过来人的身份，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所谓男人啊，大多是想要骑在我们身上的动物。”
    “没发泄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们张口就来。发泄完后，一切作废，你想要些什么都需要重新开始。”
    “所以啊，你想要的东西，千万要在事前就拿到。事后，你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小花刚想反驳她：大手才不是这种庸俗的人呢，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夏雪伸出食指，堵住了她的嘴，然后继续在她耳边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曾经我也是同样的相信我的那位，然后你在这里看到了我。”
    “很多东西只能从事上见，一厢情愿的相信是没有意义。”
    “我不是要让你怀疑他，我只是希望你将自己交出去之前，足够谨慎。”
    “人生不是可以随意反悔的东西。”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夏雪妩媚的说。
    吕小花很想说自己不想玩，但对面明显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会给你留一个祝福印记，这个印记只会对男人起生效。在你十八岁之前，任何人只要企图夺取你的纯洁，它就会化为最恶毒的诅咒，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成功的话，你将在十八岁时，从印记中得到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礼物。”
    然后夏雪对小花上下其手，说道：
    “我没感觉错的话，你才十六吧，两年时间应该足够用了。无论是对面对你用强，还是你们分手，亦或你们是真心相爱，这印记应该足以让你认清一个男人。”
    说完，夏雪再次抱紧小花，似想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用嘴唇狠狠的亲吻小花的额头，留下一道闪着金光的狐狸印记。
    小花感受到身上一轻，本来上面挂着的人突然像破絮一般向后倒去。她下意识的弯腰，用手托住对面的脑袋，然后坐在地上，把对面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对面舒服一点。
    夏雪奄奄一息的说：“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呢。”
    她又听到了那令人平静的水声，看到了铺满眼前的美丽红花。
    前进一步，就是彼岸。
    面对这一切，她却踌躇了。
    她自问：要再来一次吗？
    她这一辈子，就没有选择过正确的道路，手上甚至染上了几条人命，没想到却能在死后看到彼岸。
    但那又如何？
    都任性了一辈子，没道理死后却突然回头，多难看啊？
    彼岸又如何？
    老娘不玩了！
    她笑着转身，头也不回的跳进那黄色的海水中。无视那些想要拖着自己沉沦的手，拼命游到了女伴旁边。
    她伸出手摸向女伴现在仍然完好的脸。
    “有些粗糙了呢。”她笑着说。
    吕小花暗自嘀咕：“你亲手抓的。”
    夏雪却没能听见小花的话语，她只是微笑的继续：
    “最后一刻是你陪着我，挺好。”
    夏雪永远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