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寻的答案
作者:乱丢墨水的咸鱼   寻归行最新章节     
    从张玄口中,柳寻明白了一切,他终于知晓了自己的问题。
    三十年前,张玄在木灵之地种下自己,并把仙人遗宝的因果命格换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因此获得生命,并在短短十二年间内获得灵智,哪怕在木灵之地中这也是个奇迹。木灵的诞生极为困难,木老头为此操碎了心。
    奇迹都有代价,现在代价上门了。
    只是一个疑问还在困扰着他:
    “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
    张玄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掏出一幅画来,上面人物的表情哭笑难辨,他问道:“只靠你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在哭还是在笑?”
    柳寻见那人嘴角微微上扬,不假思索:“笑。”
    “现在我告诉你他在哭,再看一次呢?”
    柳寻注意到画中人眼睛紧闭,眉头皱作一团,悲伤之意扑面而来。再看这人,他又觉得是在哭。
    见柳寻陷入了沉思,张玄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再问道:“明白了吧?”
    柳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很难把想法说出口,只能回答:“我不确定。”
    张玄继续解释:“佛家将这种情况称为知见障。因为知道,所以你看不见。
    这画不同的人看,有不同的感受。但如果我直接告诉别人我的看法,那么他的眼中也就只有我眼中的这种。
    并非我们不愿把话说明白,而是对于本我劫来说,任何提示都将使这个劫难变得更加困难,包括这个劫难具体的情况。”
    柳寻仍觉眼前有层雾,遮住了他的双眼,看不清疑惑的答案。
    张玄倒是很有耐心,慢悠悠的把画收了起来,继续解释:
    “你正常情况下会感受到自己在呼吸吗?
    你能在眨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吗?
    你能无时无刻的去聆听自己的心跳吗?
    你虽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但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当我提醒你后,你才会注意它们。
    可是我不提醒,它们就不存在吗?
    同样,对于这个问题,我说不说你都要面对。它不会因为我说了就变得简单,正相反,在你意识不到它的时候,它是最容易被解决的。”
    “那为什么现在你又解释了?”柳寻感到奇怪。
    “人得死明白一点。”张玄还是那个张玄,哪怕死后也依然毒舌。
    张玄这么一冲,柳寻突然心中没那么难受了,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有没有可能把张玄复活,然后紧接着揍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遗憾的是,他也只能在脑海中想一想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眼前这个也只是张玄用莫名手段留下的幻影。他用狗啃泥确认了这一点。
    “那你还能存在多久呢?”柳寻也不甘示弱。
    “怎么?你舍不得?”张玄笑眯眯的看着对面。
    “唉,我得稍微努努力,争取活到你消散。”柳寻恶狠狠的回应。
    这小子准没憋好心,张玄心想,但他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那你是得加把劲。对了,李天一应该来过。”他话锋一转。
    “哟,张半仙猜得可真准。”柳寻没好气道。
    “要不然一万年后你们也找不到这个秘境。”张玄倒很是受用。
    “那是那是,谁能算得过你张天师啊?”柳寻实在找不到能攻击他的地方了。
    张玄反过来贱兮兮的问道:“那他爬墙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吧?可惜我是看不到,便宜你们了。”
    柳寻稍一回忆,噗嗤地笑出声来,随后整个秘境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张玄还是唏嘘:“这只是小小的惩罚罢了。谁让他寻到这秘境里来,让我继续替他干活,哪怕我人已经死了。”
    “要不怎么是他当皇帝?
    论使唤人,我看全天下人里没几个能比他强的。”
    柳寻咂摸过味来了,这家伙好像还能活好一阵啊,难怪让自己加油。
    “那你觉得‘复仇者’能比你活得长吗?”柳寻初步有了个想法。
    “嘶,是有点机会,但你不能这么窝囊吧?”张玄不是很认同。
    “有戏就行,走一步看一步呗。”柳寻下定了决心。
    他想起了绵延七日的梦。
    梦的开始,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云朵的痕迹。风吹过硕大的临安城,带着嘈杂的市井喧闹声远去。
    柳寻无聊的走在毫无变化的街道上,看见了陈二狗和妻子逗弄膝下孩童,看见了王小伙计挨着黄掌柜的骂步步高升,看见了一个又一个努力活着的人。
    但一条老龙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骄阳被浓云所覆盖,喧嚣声被哭嚎声所替代,无情的狂风吹得户户家门紧闭。大雨无边,一瞬间淹没了临安,他从未见过如此渺小的城池。
    陈二狗与妻子生死永别,王耳东的抽泣声夹杂在千百声啼哭中,若隐若现。这些白色的声音汇成河流,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冲得这难堪的缟素满城都是。
    这是梦的结尾。
    无边的愤怒充斥他的胸腔,一条老龙延寿的贪欲,竟造就这满城的狼藉!
    凭什么?
    只因你想生,别人就要死?
    荒唐!
    他柳寻或许不应该生,那些努力的人肯定不应该死。他们应该奔跑在追寻幸福的路上,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是谁?
    这个问题可能没有那么难以回答。
    他实在是听够了连绵阴沉的哀哭,他渴望阳光灿烂的宁静,他甚至怀念梦中镜一般平静的水面。
    后者最多让他烦躁,前者的愤怒却让他难受而无力。
    他是张玄三十年前种下的因,是龙源三十年后摘下的果。他痛饮哀愁凝成的雨,听尽悲伤奏响的乐,他是一城萧然中长起的复仇者,他要将心中的愤怒尽数宣泄,一千七百二十一户的痛苦必须有一个说法。
    与其在梦境的迷茫中消失,他不如去做一些大胆的事,去做一些很有可能死去,但能让自己死得心安一些的事。渊海的天实在是太暗,水实在是太冷,他要去给他们送点阳光和温暖。
    他要去杀了龙源。
    这就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