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了走进夏天,进入了六月,热浪一步一步紧紧逼来,乌峰城的夏天早晚都是凉爽的,只是中午热上一会,而上京城的夏天就是洪水猛兽,气势汹汹。上京城的夏天是火红色的,那一轮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发射出巨大无比的光芒,照得人们都睁不开眼睛。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道:“好热呀!好热呀!”小狗无精打采地趴着,吐出舌头,似乎在向路人倾诉热的烦恼。迎面的风已然黏稠、停滞,桑榆是在这冗长的午后,不知不觉地安然入睡,梦中又回到草原——聪明的狐狸,俏皮的松鼠,智慧的狼群,乖巧的驯鹿,成群结队的黄羊,它们把苍白单调的梦境变成朝思暮想的家乡。醒来时桑榆眼前一片怅然,只有阳光透过纱窗,看到火辣辣的空气中飞扬的微尘。
连续几天桑榆都是头痛、头晕、口渴,巧艳已经把帘子换成珠帘,但是丝毫没有清凉的感觉,南云端来一碗冰甜的东西,桑榆喝上一口觉得心里舒服很多,问道:“这是什么?之前没有吃过?”
南云说道:“这是上京城的特色小吃,叫甜碗子,把新采上来的果藕芽切成薄片,把甜瓜里面的籽去掉和果藕配在一起,把再把青胡桃砸开,把里头带涩的一层嫩皮剥去,浇上葡萄汁,最后放上小冰块,很是清爽。王妃这几天一直不舒服,要不要魏医官来看看吧。”
桑榆喝完一碗,觉得舒服很多,对南云说道:“现在是夏天,哪里来的冰块?”南云说道:“上京的夏日炎热,所以各家王府都有自己的‘冬房’,就是建造好封闭的房子,在冬天,就储存好冰块,这样要夏天就有冰,奴婢已经让张玉准备大的冰块放到咱们邀约阁,这样王妃会舒服一些。”
桑榆说道:“现在觉得好了一些,不用请了魏医官了,我去书房看书,你再去端一碗甜丸子。”桑榆坐在书房,拿起笔,正要舔笔,一旁的南云轻声咳嗽一声,桑榆转向南云皱皱眉头,低声问道:“知道了,放心我一定能改的。王爷最近没有来邀月阁,最近在哪个院子?”
南云有些无奈说道:“王爷是看王妃身体不爽,不愿来打扰王妃。”桑榆直接问道:“王爷最近常去月侧妃的院子吧。”南云没有回答,桑榆已经知道答案,思索一下,写下一首诗:“愿托听天台,与你隔窗望。白马共木原,头思文案旁。”想起与景宸的天台相望,城外骑马,共同说茶,一切的日子历历在目,只是景宸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自己的院子,不知道怎的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变成这样,不禁有些伤感。桑榆站起身,一阵眩晕让桑榆倒在地上。
桑榆闭上眼睛又到日夜思念的乌峰城,墨韵堂里的贤妃娘娘,绮丽院的如素,草原上飞奔的骏马。耳旁传来南云的声音:“巧艳你去找魏医官,之桃你去看看王爷下朝了吗?告诉长乐院的人,王妃晕倒在书房了,冬卉和盼晴赶快准备一盆清水。”
景宸来到邀月阁时,梁太医和魏医官已经给桑榆开好了药。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来邀月阁了,景宸问道:“王妃得是什么病?怎么会晕倒?是有喜了吗?“想到桑榆可能会怀孕,景宸有些兴奋。
梁太医说道:“回王爷,王妃是中暑了。”景宸很是吃惊:“夏天刚刚开始,本王没有感觉热啊!”梁太医说道:“王爷您从小就在上京城,身体已经习惯了上京城的四季分明,上京城的夏天炎热憋闷,王妃是第一次过上京城的夏天,臣下和魏医官了解到乌峰城的夏天很短,只是一个月,而且只是中午热一会,早晚都是凉的,王妃现在是水土不服,臣下已经用了人丹,藿香正气水避暑散热的药,稍晚一些王妃会好一些。”
景宸又转向南云说道:“你是从小跟着王妃的,对王妃的身体一向是了解的,这次怎么这样不小心,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吗?”
南云答道:“奴婢们最近也是觉得有些头晕,但是的确不知还有中暑这种病,再有王妃最近忧思过度,睡眠不好,有时很是悲伤,奴婢以为是忧伤所致。今日王妃写下一首诗,之后就晕倒了,都是奴婢伺候不周。”说完南云从袖管里拿出桑榆在书房写的诗送到景宸的手中。
景宸挥挥手,屋里的人纷纷退下,拿起桑榆的诗看起来:“愿托听天台,与君隔窗望。白马共木原,头思文案旁。”景宸看到桑榆的诗手有些发抖,靠在床前,看着酣睡的桑榆。南云在一旁说道:“王爷,梁太医说王妃多休息,要在通风凉爽的地方休息,王爷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休息吧,等王妃醒了,奴婢会回禀王爷的。”景宸说道:“高志,马上到冬房取冰,用大盆摆在邀月阁里,每日的冰不能端。”
晚饭前桑榆醒来了,睁开眼睛看到是三个装满冰块的大盆,屋子里是迎面的凉爽。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之桃大声地叫着。
景宸挑起珠帘来到桑榆的眼前,景宸有十几天没有来过邀月阁,桑榆看到景宸顿时觉得很委屈,泪水簌簌地落下来,酸酸地说着:“王爷今日有空闲,来我的邀月阁了。”景宸听出桑榆的酸意,笑笑坐在桑榆的面前,把桑榆的诗放在手,用手指着四句诗的第一个字说道:“王妃已经在纸上写上了,愿托听天台,与君隔窗望。白马共木原,头思文案旁。这首藏头诗就是:愿与白头。王妃写下这样的诗,我自然要来了。”桑榆一把夺过景宸手里的信纸,脸上全是绯红。
高志从外面进来,身后带着几个太监,抬着一卷东西,巧艳问道:“这是什么?”高志答道:“这是王爷的宝贝,象牙凉席。”桑榆很是惊讶问道:“我从没有见过大象,更没有听说象牙凉席了。”“皇家的御苑里有几只大象,等身体好了,我带你去看看,现在先看象牙凉席吧。”景宸一挥手,几个太监展开手中的象牙凉席,这是桑榆第一次看象牙凉席。
高志看到桑榆惊讶的表情说道:“这是用象牙编织成的凉席,纹理细密均匀,王妃看看这席面平整光滑,柔软舒适,收卷自如,夏天铺垫上比草席、竹席更为凉爽,历来都是极为珍贵的贡品。“
桑榆看着面前的凉席问道:“象牙是长长的,象牙席是怎样制作出来的呢?”
景宸说道:“象牙是安南国进贡的,象牙席的制作工序非常复杂,其中最难、最繁琐的工序在于将象牙劈成厚薄宽窄均匀的薄片,工匠要把象牙劈成细丝篾条,要磨制出洁白的光泽,然后编织成席。这象牙料是有纹理的,只有顺着象牙纹理的走向,把象牙劈成篾丝状才不易折断。不过这种加工方法非常费料,而余下的一些材料也不会浪费,一般会雕镂成象牙宫扇。”
桑榆的嘴巴已经长得很大,又问道:“这真是鬼斧神工、别具匠心了。如此珍稀的象牙凉席这世间有几个?”高志在一旁说道:“这是先皇赐给咱们老王爷的,是宫里的东西,本朝到此不过五件。”桑榆伸出手摸摸洁白如玉的象牙凉席说道:“这是先皇之物,我哪里有福气使用啊,若是用了这御赐象牙凉席,可是要折了我的寿,王爷还是让我多活几年,还是撤下去吧。”景宸扶起桑榆说道:“起来陪我出去走走,让巧艳铺好,物尽所需,这凉席是很金贵,我的福气也是不够,不过我们两个人一起用,也算对得起先皇了。”说完就挽着桑榆的手走出卧室,留下的是一众忙碌的宫女和太监。
来到上京城已经有十个月,桑榆从初秋走到盛夏,领略了上京城的一年四季,现在看来最痛苦的居然是盛夏,从未离开草原的桑榆让上京的太阳炙烤得无处躲藏,每日的冰块一盆一盆地送到邀月阁,每日里都是几个宫女轮流扇着扇子,尽管睡着象牙凉席,吃着甜碗子,桑榆还是闷热难耐,终日病怏怏的,没有一点精神,只是在一早一晚走出邀月阁走动。
大暑过了,立秋不远了,但是热浪还是滚滚而来,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花儿低着头、弓着背,好像生病了。绿油油的草儿有气无力地躺在土地上,柳树的叶子也卷了起来,只有荷花努力生长,“出淤泥而不染,浊青莲而不妖”,像一位仙子在一片荷叶丛中跳舞。之桃和春竹从花园里采来一束鲜花放在花瓶里摆弄着,之桃说道:“路过清淼潭,那里的一池荷花开得特别好看,只是咱们王妃没有精神去看看。”春竹说道:“我问过府里的人,说是过了立秋就没有这样热了,早晚就会凉快一些,咱们王妃的苦日子就能熬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是乌峰城好,夏天一点都不热。”
之桃说道:“我问过魏医官了,以后王妃过夏天都会这样难受吗?魏医官说,王妃现在的样子已经是好的,听说有的草原客来到上京城都是不过夏天的,到了夏天都要跑回草原的,魏医官说王妃的样子这几年都会是这个样子,过上几年会好些。”
之桃凑在春竹的耳旁说道:“王爷最近一直没有来咱们邀月阁,怎么办?”
春竹说道:“王爷没有来邀月阁也没有到别的院子啊,王爷只是最近太忙了,高志和梁太医还不是三天两头来看王妃,王爷已经让张玉在冬天要比今年多准备一倍用量的冰,这都是为了咱们王妃啊,王爷的心中有咱们王妃的。”
只听到桑榆轻轻地咳了几声,在巧艳地搀扶下走出卧室。
巧艳说道:“王妃都被你们吵醒了。”春竹和之桃面面相觑,脸色尴尬。桑榆说道:“不干你们的事情,已经睡了一下午,你们说清淼潭的荷花开得好,等用过晚饭后去看看,我也应该走动走动。”
晚饭后桑榆和南云、之桃一同来到清淼潭,也许是天气凉一些,桑榆的精神还好,眼前的清淼潭层层鳞浪随风而起,夕阳下,湖水如同一块块衔接而成的七彩玻璃瓦,浓金色与淡碧色在湖面上交相辉映,仿佛泼下的绚丽灯光。岸边,随风飘摆的垂柳悄然而立,像是几位对着湖镜梳妆打扮的窈窕淑女,却又像是几位眺望远方的婷婷玉女。在那一片荷叶的掩盖下,露出了几朵荷花,有的白如玉,有的粉似霞。
桑榆来到湖边,坐下来,把自己的衣裙撩起来,自己脱下自己的鞋子,露出白嫩的双脚,放到水中,南云在一旁着急的说:“王妃,不能脱鞋,上京城的女子不能露出脚来。”桑榆把双脚在水中拍打着说道:“下午睡觉做个一个梦,梦里的人说这样泡脚就能解暑,现在的暑热就像一把枷锁把我锁得紧紧的,以后每天这个时候就来这就泡脚,让这清淼潭的水赶紧把暑热赶走,没有找到在墨里下毒的人,怀不上孩子,自己的身体一团糟,不知哪天还会有暗箭射来!我不管了,我就要泡脚。”桑榆有些赌气地说着。
南云坐在一旁劝慰桑榆:“王妃不要说这样泄气的话,王妃有一样别人都没有的,就是王爷的心,我问了高志身边的小太监,王爷最近一直再忙公务没有到其他院子,只是晚饭会和水蓉才人一起用,只要有王爷的心就有一切。”之桃在一旁说道:“这几天王府好像有施工,进来的工匠很多,不知王府要做什么?”南云和之桃把桑榆的脚擦干净,穿好鞋袜,到清淼潭边散步去了。
月侧妃在树荫下乘凉,两个小宫女在后面扇着扇子,月侧妃有些心烦气躁,呵斥道:“你们两个没有吃饭吗?一点力气都没有吗?”
瑾萱接过扇子轻轻地扇着说道:“小姐怎么生这样的无名火气,天气炎热,小姐还是少发火的。”
“今天的冰还有吗?”月侧妃问道。
瑾萱把声音放低说:“王爷已经让张玉通知各院子,王妃暑热难耐,每日邀月阁的冰不能断的,所以,现在府里只有水蓉才人和念文、念心格格的冰还照往年的量发放,其他各院的冰都是减半发的,就连王爷的冰也是减半的。”
瑾萱的话就好像火上浇油,月侧妃索性从躺椅上坐起来说道:“全家人都哗哗地流汗,只有她一个人凉快,真是千金的王妃啊!”
瑾萱慢条斯理的说道:“小姐不用生气,奴婢已经打听了,听说邀月阁那位已经起不来了,每日只有在晚上出来透透气,每日里都是无精打采的,之前的招摇样一点都没有了,只剩下半条命了,那些冰就是她续命的药,两个月的暑热就是她的一场大病,之后王妃也得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子骨,因为她一个人用冰,全府的人都陪着流汗,这次可是处了众怒。”
月侧妃继续躺下,听着瑾萱的话,好像有清风吹过,顿时神清气爽,吩咐道:“把酸梅汤拿上来,让我解解暑。”
清晨的花园有了清爽,元风才人和依玉才人一同在花园赏花。元风才人说道:“现在只有早晨起来,咱们姐妹几个出来走走,过一会太阳上来就要躲起来啦。”依玉才人说道:“往年每日都是一天送两次冰,现在每日只送一次冰,到了下午冰就没有了,热气不断。”元风才人说道:“咱们的王妃难道是纸糊的,入府时一病就是两个月,春天刚刚好一些,一入夏又是不能出来,真真的是金枝玉叶啊,现在每日不做别的,就是听书、听戏、睡觉。王爷不像娶个新妇,到是请个病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