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全无保留,将所有关于周全的事都说了。
孙白情自始至终很沉默。
周楠说完后,病房又重新陷入了安静,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叶柔看了眼孙白情,见她低着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沉默站起身。
她想说什么,可是面对两个骨瘦如柴,目光死寂的人,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鼓励他们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周楠眼瞎、腿残,声音也毁了。
孙白情虽然没说,但看这副样子,经历的事情恐怕更糟糕。
她轻飘飘的几句鼓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废话。
叶柔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手搭上病房门把手,用力拉开。
等在外面的程刚看过来,“叶……”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叶柔停住,忽然又关上门。
程刚不明所以。
病房里的孙白情也愣住了。
叶柔回来后直直冲她走了过来。
灰色西装裙随着她走动荡开,似流水般华美,及腰长发顺滑,在阳光下如缎子。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幽香,阳光、春风夹杂着水汽,是闻着便让人温暖的味道。
孙白情傻愣愣看着她。
叶柔走至她床边,突然握住她的手。
像是被一朵云碰触,柔软冰凉。
叶柔的手很白,而孙白情的手很丑、很脏。
孙白情不自在想收回手,手指微动,还未反应过来,手心忽然多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她眯眼仔细看。
是糖。
一颗圆鼓鼓,用棕色油纸裹着的糖。
这颗糖很轻,却压得孙白情手腕一直向下坠。
她捧着这颗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这是什么?”
“糖,话梅糖,我只有这一颗了。”
她摊着手,一直托着糖不动,叶柔以为她还想要,忙低头翻着针织包,似是努力想找出第二颗。
但她没找到第二颗糖。
她表情有些无措,漂亮的有些可爱。
“对不起,我只有这一颗了,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送一些来。”
叶柔拢住她的手,让她攥紧这颗糖。
手指擦过糖纸,发出细微的簌簌响声,很小,在孙白情听来却格外响。
与之一起响的还有她已经死掉的心。
她忽然攥紧手,用力到,圆滚滚的糖紧紧嵌在手心里。
“明天,你还会来?”
她问这句时,声音涩然,问的很急。
叶柔没注意到她的不对,认真点点头道:“会来给你送糖。”
程刚推开病房门,“叶柔,我们该走了。”
他急着回去审问周全。
“好。”叶柔临走前,对两人摆摆手,软声道:“明天见。”
她身影消失在门口,程刚关上病房门。
孙白情愣愣看着门口,握着铁钉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叶柔一走,这间病房忽然又变冷了。
只孙白情手心的糖尚存一点余温。
这点余温很烫。
烫的孙白情匆忙丢掉,圆鼓鼓的糖在床上滚了三圈,才停下。
白色被子上,一颗棕色的糖格外明显。
孙白情在看那颗糖,周楠也在看。
周楠记得,在国外读书时,孙白情最喜欢吃糖,也很喜欢收集漂亮的糖纸。
在地下室时,他常常听孙白情说想吃糖。
真的有了一颗糖,反倒扔开,周楠忍不住问道:“你不吃吗?”
孙白情猛地偏头看向他,目光血红,再无叶柔面前的乖巧,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猛地抛出手里的铁钉,正砸在周楠胸口。
锈迹斑斑的铁钉赤裸裸躺在洁白床单上,在周楠视线正中间,脏的很碍眼。
周楠忽然哑了声音。
孙白情冰冷道:“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要忘了。”
周楠长久的注视那颗铁钉,没有言语,沉默握住,重新躺了回去。
孙白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颗糖,像是在看洪水猛兽。
忽然她身子后仰,重重砸在床上,带着气扯着被子蒙住脑袋。
动作太大,圆滚滚的糖重新滚了起来。
棕色糖纸滚过白色床单,留下极浅极浅的压痕,在滚落床的一瞬间,一只枯瘦的手突然伸出,稳稳接住,手合拢倏然收回进被子里。
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病房又重新陷入了安静,不再是坟墓一般的死寂,终于有了些活人气。
虽然只是一丝。
——
叶柔跟着程刚一起回了警局。
周楠嗓子被烫过,虽然没有完全哑,但说话声音很低,程刚在病房外只听清一字半句。
所以他请叶柔跟他一起回警局,重新复述一遍周楠的话。
“程队,你回来了。”
“嗯。”
“叶柔同志来了!”
一听叶柔来了,警局里的警察纷纷探头,热情打招呼。
“叶柔同志!”
“柔姐来了!”
“叶姐好久不见了!”
“你们好。”叶柔笑着也跟他们打招呼。
程刚急着审讯,把一群臭小子轰走,带着叶柔往审讯室走。
负责审讯的老警察站在门外,端着保温杯,眉头拧的很紧。
“老吴,怎么样?”
吴警察见到叶柔打个招呼,然后摇摇头,“就说他小时候总受欺负,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一句重点都不说。”
“他小时候总被欺负?”叶柔诧异。
吴警察叹气,“可不是嘛,说是私生子,爹不疼后妈虐待总打他。真是开眼了,一个大男人眼睛上跟装了阀门似的,说哭就哭。”
见叶柔表情不对,程刚打断老吴大段的抱怨,“有哪里不对劲吗?”
叶柔点点头,把周楠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下。
老吴下巴险些掉在胸口,“这哪里是小孩子啊,分明是个…”
他想了半天才想到形容词,“分明是个恶鬼!”
程刚不赞同道:“两方说辞不一样,真假还要调查,不要这么早下结论。”
老吴耸耸肩,“反正我就觉得是这小子能干出来的事,长得就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