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苏念念牵着温言瑾的手，跟在左然身后，来到苏宛宛的牢前，看着缩在角落裹着被子的苏宛宛，轻声问道：“听说，你想见我？”
    听到苏念念的声音，苏宛宛慢慢抬起头，脸上的面纱已经被她摘去，面上的剑痕已无当初那般狰狞。
    “世子是怕我会对她做什么吗？我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苏宛宛一双美目冷眼看着站在苏念念身边的温言瑾，唇边带着嘲讽的笑。
    “阿然，帮我把门打开吧。”苏念念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门锁。
    左然点点头，上前把门锁打开，退到了温言瑾身后。
    苏念念捏了捏温言瑾的手，松开，独自走了进去，静静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苏宛宛。
    “你去西陌，是我怂恿齐思宇杀你的。”苏宛宛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乱了的发髻，悠悠吐出一句话。
    “我知道，是我把齐思宇带回来见你的。”苏念念点点头，平静地说。
    “他怎么样了？你有杀了他吗？”苏宛宛缩在角落里，低头垂眸，自从那日齐思宇溜进宛烟阁责问她离开后，她就再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回西陌了，听说比从前长进了很多。”苏念念拉了拉身上的狐裘，牢里真冷，她不该嫌麻烦不拿暖手炉的。
    “你为什么不恨我？”苏宛宛抬头，平静地望着停在不远处的苏念念。
    无论她对苏念念做了什么，苏念念回击她什么，她都从未感受到苏念念对她的恨意，就算那日苏念念毁她的脸，想杀了她，苏念念的杀意都是为了苏老夫人，而不是恨她。
    “不在意的人，我为何要恨？”苏念念疑惑地看着她，接过允禾取来的暖手炉，把手缩进狐裘里。
    允禾下意识地把手指搭在苏念念的手腕上把了把脉后，帮苏念念把狐裘裹好，确认不容易窜风才退出牢房，站在温言瑾身后。
    “呵呵呵，真是可笑，我处处算计你，你看都不屑于看我一眼。”苏宛宛低头嘲笑自己。
    “苏宛宛，原本我俩该是这世上最熟悉对方的人，”苏念念一脸淡然地看着苏宛宛，语气平缓，“但是，既然我们都做不到了，那我们安安静静做个陌生人不好吗？”
    “你把娘亲逼疯了。”苏宛宛沉默了一会，看着苏念念，她没有证据，但她知道就是苏念念做的。
    娘亲疯了，就在她成婚那一晚。
    娘亲连她都认不出了，父亲甚至不肯让娘亲留下来，仍然将她送去别庄。
    她曾去别庄看望过娘亲，疯疯癫癫，脸上身上都是泥土灰迹，她的娘亲，是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就算在边境环境如此艰苦，娘亲都是精致地生活。
    若娘亲还能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曾经过了这样的生活，她心里得多难受。
    是苏念念把娘亲逼疯了，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呢？”苏念念没有否认，挑眉看着她。
    “你去看过娘吗？”苏宛宛问她。
    宋雨晴？为何要去看她？苏念念摇摇头。
    “如若娘亲没对祖母下手，你是不是也会让她安稳过下半辈子？”苏宛宛撑着身子站起来，裹紧身上的被子。
    苏念念点点头，若宋雨晴不动祖母，她根本没心思理她，“连你我都忘了，我又如何会想起她？你本该好好过日子的。”
    “可是，我不甘心输给你，不甘心因为你一无所有，不甘心母亲因为你成了如今的样子。”苏宛宛一步步走到苏念念面前，眼角滑下一滴泪。
    苏念念没有动，平静地看着苏宛宛慢慢地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我们俩，从来没什么输赢。”
    “是吗？脸毁了，琴弹不了了，名声败了，爹爹不理我了，娘疯了，怀元废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苏宛宛自嘲地摇摇头，看着一直守在牢外，目光落在苏念念身上的温言瑾，“你为什么不恨我们一点，再狠心一些。”
    若是苏念念能恨她，会对她下手，会想置她于死地，是不是爹爹就不会怪她了，是不是娘亲就还会是苏府当家主母，是不是娘亲就不会疯，是不是温听雨也会帮她对付苏念念？
    孩子她都舍了，就是想让温听雨恨上苏念念，帮她对付苏念念。
    苏念念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温言瑾，唇角不由勾起，“小时候，我每一次的苦苦哀求，宋雨晴与苏怀舟都没有回来看我一眼，那会儿，我是恨你们的吧。但是，我遇上了我的家人，他们教会我什么是爱与被爱。而你们，不值得我恨，更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值得。”苏宛宛苦笑，闭上眼也挡不住泪水滑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小时候娘亲和我说，我还有一个双生妹妹，妹妹在京城，我们不能见她，因为她害得娘亲难产，害得我差点夭折。”苏宛宛轻声诉说。
    “我们在西陵郡，也有听过你在京城的传闻，娇纵任性，打架纨绔，娘亲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她喜欢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是，你都往她期待的反方向成长，她更不喜你了，觉得你被养废了。”苏宛宛睁开眼，抬头看着没有任何动容的苏念念。
    “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我在京城，我定然比你珍惜，定会成为众人仰望的高门贵女，而不是如你一般名声狼藉，可是你在那，我就不能回来，那些本来也是我能拥有的，所以我恨。我更不甘，为什么你如此娇蛮无礼，还有那么多人宠爱你？若是我，该多好，我肯定比你能得到更多人的宠爱。”苏宛宛苦笑摇头。
    苏念念垂眸看着她，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叹了口气，“温听雨，对你很好。”
    “几年前，我在江南看见你了，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绝对不会认错，”苏宛宛抬头看着她，低声呢喃，“我故意的，我故意在你走近的时候，问娘要不要回京城，她说回去作甚？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娘已经把你忘了，你早已不让她牵挂。”
    “我知道。”苏念念平静地看着她，那年，温言瑾带着她悄悄去了江南，她知道苏宛宛瞧见她了，她也曾很紧张宋雨晴的回答，紧张地把温言瑾的手都抓红了。
    苏宛宛伸手撑着自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背对着苏念念，一步一步地往方才的角落走去，“你走吧，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
    她当然知道温听雨对她很好，他明明知道，她把他们的孩子都舍下了，只为了刺激他恨上苏念念，但他都没有怪她，还想替她顶罪，还四处赔罪为她争取从轻发落。
    若他早些年就来到她身边，该多好。
    若她早些年就认识他，该多好。
    苏念念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转身走向一直等着她的温言瑾。
    温言瑾眉眼温柔地看着向他走来的苏念念，向她伸出手，然后紧紧握住她放到自己掌心的手，“我们回家。”
    “嗯，回家。”苏念念来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勾起一抹乖巧的笑。
    温言瑾看着她的笑容，唇边的笑容更甚，伸手推开锁好牢门走过来的左然，低头在苏念念唇上亲了一口，牵着她往外走。
    左然木讷地看着温言瑾带着苏念念离开的背影，这两口子今日就是逮着他气是吗？
    “把人看好了。”左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交代狱卒，跟上他们的脚步离开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