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生向来不屑于此。
但是有时,触景生情般,儿时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无声的漫了上来。
每一次,无情的浪翻打下来,都能让他尝一尝活生生的死是什么滋味。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成了他的救赎,他们有同病相怜的悲痛,有互相取暖的怜惜……
陈宗生伸出手,将女孩揽在怀里。
她抬起头看他。
小鹿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明亮的眼睛中闪着一束夺目的光彩,视线下移,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停留几秒,他低头吻住她。
男人的气息灼热逼人,又没了温柔,近乎野兽般的侵略着她。
秦烟忍不住呜咽一声。
陈宗生这才意识回笼,指腹擦过女孩的唇瓣,拭去丝丝血色,他收紧双臂,把她抱到怀里,“抱歉宝宝。”
秦烟摇摇头,“我没事的,先生。”
陈宗生摸了摸她的脸,抱起她上楼。
……
公司年会,陈宗生带着秦烟出席,讲过话之后,就陪着秦烟离开了。
自从秦烟怀孕之后,在公众场合见到陈先生的次数越发屈指可数起来。
连媒体想采访都约不到人。
外界对陈宗生几乎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的行为做了推测,猜测是他是不是从此收起野心,回归家庭。
媒体用惋惜这个词作了总结。
而此时在周家。
周老也笑着问陈宗生以后的打算。
陈宗生说,“公司里明哲也能独当一面。”
他没讲太多,但那意思,以后回不回公司不一定。
这时,老管家走了过来,也不避着陈宗生,对周老说,“阿平和阿海那两个孩子又拿走了不少东西。”
周老拧眉,“你去把老三喊过来。”
老管家点头。
陈宗生把倒好的茶放老爷子面前,“听着不是第一次了。”
周老叹气,“也不瞒你,他们这两家子各自经营着生意,兄弟两个走得并不近,但是底下的这些孩子却是经常聚在一块胡混,如今不玩车了,改玩对赌了,这么下去,迟早要废掉。”
等人来了之后,陈宗生就离开了。
周老看着儿子,叹气,“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把儿子教成宗生、元荣那样的人,但是最基本的几个底线碰不得,古往今来,多少世家大族就败于赌一字,更何况咱们这种没什么底蕴的人家。”
中年男人连连保证,回去后会教训孩子。
周老将人训完,就摆手让人离开。
老管家见他又闷声咳嗽起来,连忙拿药过来。
周老喝了药,止了咳嗽,无奈道,“嘴上答应的再好,回去也不会多问,他没真正上心。”
老管家说,“您身体最重要,他们怎么过是他们的事情,您也不必为他们烦心了。”
“罢了。”
另一边,陈宗生回到湖景别墅。
阿姨告诉陈宗生,秦烟刚睡着。
“烟烟醒来了一会,我告诉她您出门了,她的心情立即就不好了。”
陈宗生点头,“我去看看她。”
陈宗生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床上那团顿时没了动静。
他迈步过去。
女孩规规矩矩的躺在床边,腹部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两条小腿并排放在一起脚丫子上套着两只白色的棉袜。
很安详。
乍看,还真像是睡着了,如果他刚才没有看到她还在吃东西的话。
他在床边坐下,那包她吃了一半的薯片还在女孩的手边。
陈宗生捏了捏她的掌心,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真睡着了?”陈宗生拿走她的薯片,“既然如此,我就把你的零食拿走了。”
他刚伸手,就有只小手伸过来,提前一秒把薯片拿走了。
女孩愤怒的望了过来。
男人笑着将她扶起来,拿了枕头放在她的腰后。
“阿姨说你睡着了,看来不是,是在这里偷偷吃东西。”
“先生你还说醒来就会在床边陪我呢。”
陈宗生解释,“去了周家一趟,给老人家送点东西。”
“好吧。”事出有因的话,小姑娘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我原谅你啦。”
“谢谢宝贝。”
秦烟拿自己的零食给他吃,陈宗生摇了摇头。
好吧,她自己吃。
吃完剩下的薯片,陈宗生拿湿巾给她擦手。
小姑娘说,“我都好久没有去看外公了。”
“过年的时候再去。”
但是秦烟过去见老人家的时间提前到年前。
周老突然病重住院。
这次的情况要比之前严重的多,一进医院就被送去了抢救室。
陈宗生和秦烟到医院的时候,周家的人还有周老的几个女儿都在。
乌泱泱的一群人,守在手术室外面。
梁母情绪激动,正指着一个人骂,那是周家的老三。
此次周老住院就是受了刺激。
老人家的身体本来就一年不如一年,但是有些孙辈们却是盼着他死。
梁母作为大姐,一向脾气最好,从不与人红脸,但是这次他们却害得老爷子住院,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了。
抢救室灯灭掉,主刀医生摘了口罩走到陆时亭和陈宗生面前,“周老这次的情况非常危险,必须尽快进行心脏手术,但是这样的手术,国内即便能完成的,手术成功率也难以保证,而做这种手术成功率比较高的,目前就只有一位,我想陈先生应该知道是谁。”
世界级的心脏权威专家,请他做手术的人不计其数,但是对方一年就只排几台手术。
况且现在又是新年期间,能不能请动他做手术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梁母走过来,语气急切,“宗生。”
“我去请他过来。”陈宗生说,“麻烦您照顾好烟烟。”
“好。”
陈宗生当即就要动身,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姨母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秦烟抱抱他,“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
秦烟认真的说,“外公一定会没事的。”
陈宗生点头。
说完话,就离开了。
秦烟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也有些担心,又回头看了看抢救室。
她真的希望外公这次也可以坚持下来,因为他对先生真的很重要。
……
晚上,周老转入加护病房,周家的几个人轮流负责留下陪护。
梁元荣不在港城,已经接到了消息,尽快回来。
其他人都走之后,病房里,梁母看着已经头发斑白的年老父亲,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梁父在一旁安慰她。
秦烟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手从门把上拿开。
阿姨扶着她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不要太担心,医生都说了,只要那位专家肯给周老动手术,周老就会度过这次危险的。”
秦烟点头。
她也相信,外公一定会好起来的。
梁母因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病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梁父看了看秦烟,面色温和,“烟烟,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会陈明哲过来,我和他一起回去就行,您快去照顾姨母吧。”
梁父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病房里,只有护工照顾着。
秦烟准备再去看看周老爷子,却见两个年轻的人去了周老的病房。
阿姨说,“我看着那像是周家的两个孙子,估计是来看老人家的。”
秦烟却是皱眉。
今早抢救室那一幕她还是记得的。
梁姨母说这次外公突然住院就是因为两个孙子的事情,她不明白前因后果,所以听得也不太明白,但是猜测到是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事惹了外公生气。
秦烟突然走快两步,往病房里去。
阿姨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陪着她过去。
两人到了门口,里面的人推门出来了,护工认不清这一大家子的人,只见到一个怀着孕的女子要进去,还愣了一下,随即让开了路。
秦烟进了门,穿过病房的门廊,就听到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你们在干什么!”
本来就心虚的两个人见到秦烟过来,脸色一变。
周老本来呼吸困难,脱离了面罩呼吸机,不一会整张脸就出现了喘憋的征象。
秦烟快步过去,曾经练过的技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然后就在她快将吸氧装置给周老戴好时,那个年轻人却突然拦住推了一下她。
阿姨哪里想到,都是亲戚,还会发生这种事,她一看到他们欺负秦烟,就去按铃。
另外一个年轻人跑过来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恼羞成怒的抬脚就跺,“你个老不死的……”
秦烟感觉到肚子有些痛,她咬着牙,余光扫到桌上接水的壶,拿起就砸了过去。
水壶里面的水迸溅出来。
被热水烫到,推她的那个年轻人瞬间被激怒,正要去抓秦烟。
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接到铃声的护士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即就大喊起来,年轻人猛的抬头,又看到秦烟面色痛苦的靠着墙,彻底惊慌失措,转身就跑了。
秦烟颤着手把呼吸机给周老爷子戴好,只感觉到肚子里一股钻心的痛传来,她的面色白的吓人。
阿姨忍着身上的痛大喊,“快来救救我家太太……”
……
当天晚上,云和医院广播3号楼二十楼六床成人999。
各科医生听到广播后第一时间飞速赶往。
手术室直接开通绿色通道。
两台手术同时开始,几乎揪住所有人的心。
陆时亭得知此事的时候心脏都差点要停了。
他勒令产科大主任必须保证秦烟母子平安,他松了对方衣领,声音发闷,“至少也要让母亲平安,这是最底线!”
“全院全力配合这两台手术,不计代价救人!”
周老的那台手术半夜结束,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梁元荣是凌晨三点到的港城,四点出现在云和医院,随之过来的一位专家随即换了手术服,进了手术室。
陈明哲蹲在墙边,梁元荣单手插兜。
“我要是早来一会……”青年声音发涩,“小嫂子就不会有事了。”
“她不会有事。”梁元荣沉着脸,“不想被你哥回来打个半死,就不要在这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去把那两个畜生抓回来。”
陈明哲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转身走了。
周倾蓉和华雯各坐一边,两个人也算是一辈子都坐不到一起的人,这会却都牵挂着一个人。
陆时亭问,“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两点。”
最早的航班也要到晚上了,这是最早的私人航班抵达的时间。
凌晨六点,手术结束。
幸运的是母子平安。
手术人员铤而走险的并未选择终止妊娠,这是极大的一个挑战。
好在孕妈妈坚强,团队协作配合,成功的度过了最难的一关。
周倾蓉背过身去,无声的流下了泪。
……
下午两点。
老林接到陈宗生和心脏专家,以最快的速度将人送到云和医院。
心脏老专家立即和云和医院的其他医生就周老的病况开展了讨论。
陈宗生从下了飞机,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白色的病床上,女孩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她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把钢针一下一下的捅着他的心脏一样,每跳动一下,都有汩汩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他缓缓蹲了下来,伸出的手竟然在发颤。
他的手背触到女孩的脸颊,直到感觉到是有温度的,男人的眼眶瞬间红了。
一个小时后,男人平静的走出病房。
陈明哲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走过来,“哥……”
男人声音冰寒,“他们人呢。”
“被我关在郊区的别墅了。”
陈宗生面无表情的大步往外走。
陈明哲想要跟上。
梁元荣搭上他的肩膀,“你回去休息吧。”
梁元荣也往外走。
……
秦烟晚上七点才醒,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宗生,没看到他,眼睛里的色彩都暗下来不少。
但是刚醒来,精神不是特别好,进一点流食,人又睡了。
一个小时后,陈宗生才出现在病房。
他已经换了套衣服,走过来,也不说话,阿姨和他说了情况,就出去了。
陈宗生打量着那张小脸,已经有了些血色。
他就这么坐着看她,一直到天亮。
阿姨提着饭过来,“先生,您要不要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