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天边，已经滚了几层乌云聚集在头顶上方，不过一会就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雨，不断冲刷着堆积几米高的残垣断壁。
    这对需要依靠嗅觉嗅出人体气味的搜救犬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搜救犬搜救最关键的是在于建立气味联系，并迅速定位。
    雨从淅沥沥的下，伴随着风雨欲来的几个脆雷响起，像是老天在为这场人间惨剧落泪。
    大雨导致地下的气味难以散发出来，搜救进展非常缓慢。
    因为人的汗液、呼出的气息、温度不同气味都会发生变化，搜救犬们会到现场后，迅速条件反射明确自己的任务，嗅到人体气味后，要做出相应动作，并绝对执行，容不得半点差错。
    大家都知道，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寻找生命的迹象是非常难的，可在场的救援人员没有放弃，不停用生命探测仪配合搜救犬进行地毯式搜寻。
    大家心里都十分焦急，因为时间每过去一秒，废墟下的孩子危险就多一分。
    跟在救援小队后的医生都不敢出声，生怕一点点声响会影响到搜救犬。
    就在这时，一段急促的吠叫成了最美妙动听的旋律。
    “汪汪汪——”
    “汪汪汪——”
    “汪！”
    搜救犬在一个角落不停的叫了起来，欣喜的笑容出现在了救援队 的脸上。
    林听筠和章宁萱作为一个小组，听到声音后，跟上搜救小队，跨步走到碎石上，到达搜救犬发出预警的地方。
    因为没有起重设备，他们只是戴着一双薄薄的劳工手套徒手刨开碎石，搜救员用肩膀扛起一块块水泥板。
    十几分钟后，当最后一块水泥板被移开时，一名穿着睡裙的女孩的头部露了出来。
    林听筠立即拿来雨布遮挡住雨水，搜救员用身体挡住周边随时可能会滚落下来的泥土碎石。
    大家小心翼翼，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将小女孩从废墟中救了出来，她被埋在废墟下已经超过了二十个小时。
    搜救员将女孩移动到安全的平地，额角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的贴在皮肤下，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也有多处大小不一的擦伤，章宁萱配合着林听筠给她做了紧急处理。
    在确定好女孩安全后，他们又迅速的投入到了下一场营救中。
    大雨过后，随着即将而来的升温，也给救援队的后续搜救带来巨大的难度。
    众所周知，高温状况下，搜救犬的单次搜救时间不能过长，不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搜救犬没有退却，一边伸出舌头散热，一边坚持奔波在废墟上。
    救援人员靠着铁镐、铁锹和钢钎等工具将建筑材料挖出移开，为搜救犬打开救援通道。
    但由于掩埋物厚度高达三米，表面又被泥沙覆盖，搜救一直没有进展。
    同时，搜救犬的舌头却不小心被废墟中的碎玻璃渣划伤，没有防护的腿也被裸露在外的铁丝刺伤，瞬间鲜血淋漓， 血流了一地。
    是叫‘嘟嘟’的那只搜救犬。
    一直留意着的林听筠立即上前，打开医疗箱，给它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本想让搜救员让它休息一会，可嘟嘟却毅然决然的奔赴下一个受灾区域，坚持搜救工作。
    林听筠现在面前这栋是职工食堂。
    是依山而建的二层砖混结构建筑，墙体主要采用的是沙砖，楼顶及楼面用的是混凝土预制板。
    发生爆炸的瞬间，剧烈的冲击波造成墙体、预制板毁灭式的垮塌断裂，现场十分惨烈。
    由于事发现场占地只有二三十平方米，鉴于事故现场范围仅局限在十余米见方的狭窄空间，后续增援的大型挖掘机械难以施展。
    加之，这座临山而建的建筑在爆炸中受损，邻近的悬崖峭壁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出现了松动，随时有石块滚落的危险
    因近日的连续阴雨，雨水冲刷着崖壁，使得泥沙和碎石混合成泥石流，不断地冲刷着事故现场的废墟，这无疑给搜救工作增添了极大的难度
    面对困难，搜救人员带领搜救犬毅然冲向现场，在清理现场，为搜救犬开辟出一条通往希望的救援通道的同时，一边搜寻被困者。
    他们的努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定，只为了能早一刻找到被困的生命。
    林听筠和章宁萱也奔走在灾区，身上挎着医疗箱跑跑停停的做着救援后勤工作，来时干净的白大褂也早已沾染上一些污灰的痕迹，还有被什么锋利的钢丝划出的几道细缝。
    深夜的救援现场，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没有一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稍作歇息。
    经过商量后，搜救人员决定先清场，机器关闭，人员退场，给搜救犬留出没有声音和气味干扰的空间。
    林听筠也趁着这个时间给‘嘟嘟’简单的清洗了伤口，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嘟嘟’就不顾伤痛的飞速冲了出去。
    仅仅只是用了一分多钟，就定位到地下三四米，学校里最后一位幸存者。
    穿着校服的男生的腿被埋在地缝与断墙中，林听筠上前简单处理了一下表面的伤口和止血作业。
    他们带着救出的伤员，搭坐着运送物资的车辆原路返回到赈灾区。
    路上，那个男生恢复了些许意识，手轻轻的碰在了裹着纱布的大腿上，声音含着哽咽和绝望的问：
    “我……我会残疾吗……”
    林听筠轻抿了一下唇，如实告诉了他：
    “需要截肢，但以后能戴上义肢，和之前一样正常生活。”
    望着无边无际的夜色，林听筠回想着男生那句绝望的问话，面前浮现青年躺在病床上，想问医生，自己是不是不能说话了的时候，就已经只能发出点闷呜声。
    那种无力感，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临近赈灾区不到五十米，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雨，细蒙蒙的，落在身上都没有丝毫的感觉。
    刚走进去，拉开帐篷防雨帘，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都是一些应季的蔬菜，和几碗白白的大米饭。
    做好赈灾后勤工作的大多也是灾民，他们曾是知名饭店的大厨、幸福美满的家庭妇女、学校职工后厨的人、疼爱孙子孙女的长辈……
    一个围着围裙的阿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招呼着进来的人。
    “辛苦了大家，快来吃饭。”
    出去救援到凌晨三四点的他们纷纷坐在了长椅上，闷不做声的吃着米饭，填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念及他们明天还要继续的救援工作，必须要保持好的体力，又干吃了一碗白米饭。
    用的米不像往常那样饱满，而是干瘦干瘪的，吃起来也没有那么绵软，像是在啃一块干巴巴的馕饼，被噎的不行时，他们就喝一口水，囫囵的咽下去。
    简单洗漱后，林听筠没有进帐篷，而是绕着赈灾区走了一圈，听见了起伏散调的旋律，脚下的步子朝声源走去，看见了几个并坐在一排的小孩。
    年纪大的有十四五岁，年纪小的也就才四五岁。
    他们手拉着手，轻轻晃着脑袋哼唱着一段旋律。
    她静静倾耳去听。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其中一个小孩出声打断：
    “不对不对，你们重复了！”
    “那下句是什么，逗逗只会这两句啊……”
    “我想起来了！”
    “是挂在天空放光明……”
    “一闪一闪亮晶晶……”
    林听筠环着手臂靠在帐篷旁，听着他们唱着不着调的童歌，微勾起唇，仰着头看天上零星几点的星星。
    依稀间，似乎看见了一颗残缺一角的星星，在朝她闪烁。
    -
    曲一堇瑟。
    青年倒在沙发上发着呆，沙发旁的五七‘喵’了一声，直接踩上他的身上。
    简昀想伸手抱到怀里撸一撸，被五七身姿敏捷的躲开，还格外挑衅的朝他‘喵’了一声。
    “嘿！”
    气的简昀抬手就要朝它扑去。
    最后绕着客厅跑了几圈，运动量达标的简昀气喘吁吁的扶着茶几喘气，又倒在了单人沙发上，摸着手机刷了会微博，不知是想起什么，提了一句：
    “前几天永泉地震了，我以咱们‘遇昀’工作室的名义捐了一百万，让他们换成物资送到灾区。”
    神游在外的青年也不知听懂没听懂，连点反应都没给简昀。
    他只想着，这几天送去的饭，对方都没动过。
    是生气了吗？
    青年转了个方向继续躺着，思索着那晚是不是还做了其他惹她生气的事情。
    还是被她男朋友发现了？
    电视机被无聊的简昀打开，声音按到了最大，听着还有些耳膜刺疼的感觉。
    “人民子弟兵们，已成立尖刀班，根据指挥中心分配和安排的路线，按照震前路线，和行政区域地图，利用全球定位系统定位，把能引导和带走的居民全部带出来。”
    青年皱着眉，正想让简昀把声音调小点，视线落在电视机呈现的画面上时，瞳孔狠狠一缩。
    屏幕上正是医疗救援小队的画面，他们脸上沾着污泥却无暇顾及，目光专注的落在担架上刚刚从废墟里救出来的灾民身上，身上干净的白大褂也划破了好几道，和往常的样子相比，略显狼狈。
    “穿着迷彩服的是军人，白服蓝帽的是医务人员，穿红背心的是志愿者，他们汇聚成希望的火种，往这座废墟掩埋的城市深处蔓延和点亮……”
    她不是生气了……
    青年有些缓慢的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
    但比生气更严重的是，她正处在地震灾区的一线，是随时可能出现意外危险的地方。
    “喂——”
    简昀看着突然起身冲去门口的人，扬声问道：
    “你去哪？”
    那道身影一顿，折身给简昀看了一句话。
    【我出差一趟，五七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
    “出差？”
    简昀懵懵的看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
    可裴祈遇没心思再回答他，匆匆回卧室收拾了一些东西，背上背包就急忙出门。
    捐款的账户是工作室的账户，开户人是裴祈遇。
    他借着这笔捐款，还带上了一车的物资，去往了林听筠所在的临原乡。
    大巴上坐着的大部分都是穿着迷彩服的军人和医生，他们是第二批去支援的医疗队和救援队。
    最后一个上大巴的是位穿着简朴的大妈，瞅见青年身旁还有空位，连忙坐了过去，身上的行李也都放在了身前。
    大妈是个很能唠的性子，一开口便连着十分钟没有停下过，从她的儿子女儿到孙子孙女的情况都唠了一遍，话头转到了青年的身上：
    “我是去临原乡看望我女儿女婿的，小伙子你是去做什么的？”
    青年低垂着眸子，像是和外界之间竖起了一层屏障，什么都打扰不到他。
    大妈则又重复的问一遍，可对方仍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不由觉得这年纪轻轻，长得好看的人真是没礼貌。
    “你这人真奇怪，问你呢，你怎么不搭理人呢？长这么大，话也不会说？”
    大妈用手推搡了一下，抱着身前的包转过身坐好，
    “哦呦，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礼貌嘞……”
    坐在后排的宋淇悠注意到前方大妈的不悦，不由扬头去看那位被说‘不礼貌’的年轻人。
    那么一看，瞥见青年熟悉精致的眉眼，她瞬间瞠大眼睛，连忙起身，扶着椅背往前走：
    “阿姨不好意思，他这里出了问题。”
    宋淇悠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没有把‘哑巴’两个字说出来。
    她半弯着腰，脸上是乖巧可爱的笑容，凑到大妈的耳边道：
    “阿姨，要不您去我那坐吧，那更宽敞些。”
    大妈往宋淇悠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是比现在这个位置要宽敞一点，她抱着个包就觉得挤的不行。
    抱着包起身，大妈笑着和宋淇悠道：
    “那谢谢小姑娘嘞。”
    宋淇悠笑着摆摆手：
    “不客气不客气。”
    看着大妈稳稳坐在位置上后，宋淇悠也坐了下来。
    望着身旁出神靠着窗户的青年，宋淇悠安静的闭着嘴。
    想也不用想，这人肯定是去找她筠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