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宁在长秋宫一日,皇上便有一日由头盯着整个长秋宫。若是哀家不喜祯宁,自此事后哀家与祯宁便更生分了,谁会喜爱一个给自己带来眼线之人呢?自此祯宁也少了个倚仗。如此,皇上既能盯着祯宁,又能盯着哀家,还能分离哀家与镇国公府的关系。虽然镇国公府就剩祯宁一人了,但皇上未必没有忌惮。”
玉容在宫中多年,纵然见了许多诡计,但此刻对帝王心术却又多了几分见识。
“那我们应当怎么办?置方小姐于不顾么?若是怠慢,怕是不妥。”
“莫担心,便以忠臣之女待之,面上切莫过多亲近,以免惹来猜忌。也莫要过于生硬,免得吓跑了小姑娘,让她误以为哀家是个恶婆婆。”太后提到“婆婆”两字,眉眼却染上了喜色。
连站在一旁的玉容都不禁莞尔一笑。
“你好好布置下去便是,她殿中一切物事均用最好的,咱们暗地里多疼她。”
“是。”玉容自是领旨。
“禀太后娘娘,方姑娘已到宫门口了。”长秋宫的内侍王恪来报。
太后肃了肃仪容,正色道:“那便请进来吧。”
待小内侍王恪出了殿门,她才转头对玉容道:“记得莫要亲近太过,也莫要疏离了。”
玉容笑着点头应和。
片刻后,王恪领着一个身着直裾袍的少女进入殿中。
少女大大方方地朝她行了个正礼,她叫起身后才看见少女的容颜。
这一看,太后心下只剩欣喜若狂。她原以为世上诸多女子,容貌最合她心意的是蕴宁,因蕴宁眉宇间带了旁家闺秀没有的英气,已十分难得,她自幼便被拘在院中,故而特别喜爱这般容色。
如今一见恢复了女饰的祯宁,她才知原来世上还有姑娘容貌艳丽之余,眉目间还能带出藏不住的英气,除了英气外,祯宁的眼眸还洒出豁达和洒脱。
怪不得穿上男装也不算违和。
然颦颦一笑后,竟又有些娇憨。
加之祯宁又知礼节,太后更是欢喜。
怎会有姑娘如此美好?太后只见了方祯宁一瞬,便知宫中教养不出这般女子。
元曦知太后正打量自己,却也不心焦。
她常常侍奉师傅左右,对于如何令长辈欢喜,她自有一番心得。第一点便是大大方方接受长辈的审视。
虽说她没必要讨好任何人,但她到底是宋楚渝的母亲,他还是要尊重她的。
“好、好、好!”太后笑眯了眼,“好孩子,快到哀家这边来。”
元曦听话上前。
哪知太后竟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将手上的金镶宝珠钏捋下直接套到她手上 :“好孩子,你不容易。这是哀家给你的小小见面礼,过了供奉的,你且好好戴着。”
元曦惊呆了,未曾想太后一见面就送她如此大礼,她不明白,自是受之有愧,于是便开口拒绝了。
“好孩子,你的事儿哀家都听说了。这镯子能为你保平安,戴着日后可就无灾无难了。方家只有你一人了,哀家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方家,方家是大梁股肱,区区镯子,实属不能说清哀家心中的遗憾和悔意。”
太后都如此说了,元曦也觉得再推托就是无礼了,便欣欣然戴好,方方正正又行了个礼。
往后寻了机会再报便是。
“这是玉嬷嬷,若是有什么缺失的,你可同她说。”太后又转头问玉嬷嬷,“可打理好清波殿了?”
玉嬷嬷颔首。
“那你便先去休息吧。”太后怜惜地打量着方祯宁,“好好休息,好孩子。”
元曦便行了礼离开。
待人走后,太后面上更是掩不住的欢喜。
“玉容,以前我觉得皇上能娶着蕴宁已是大福气,没想到渝儿才是大福气啊!”
“都有福气、都有福气。”玉嬷嬷应承道,“但……娘娘不是说切莫太过亲近,否则招来忌惮吗?”
“你说得对,哀家一时忍不住,哀家往后多注意些。”
一主一仆正说话间,王恪又来报:“禀太后娘娘,内务府指了四个小宫女过来服侍方姑娘。”
太后脸色乍冷:“知道了。”
王恪走后,她又对玉容道:“你去把把关,看着不老实地便换了。”
玉容领命而去。
……
另一厢,皇帝正在御书房中大发雷霆。
“苏润平啊苏润平,朕是没想到你现下大出息了,竟不先同朕打声招呼便直接在大殿上给朕丢个烫手山芋。”
苏润平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皇上饶命,臣在金銮殿上所述为实,然则臣不是没有好好考虑过的……”
“狗奴才,那你倒说说你是如何考虑?”皇帝仍然怒不可遏,然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虽苏润平有时做事毛燥些,但确实每次都对他大有裨益。
苏润平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人,若是苏润平不可信,那朝中便当真无人可信了。
“自贵妃有孕后,后宫便有流言蜚语传出说皇上要晋封贵妃为后,然贵妃出身天下人皆知,若当真能为后,岂不是大梁史书上的笑料?”苏润平缩了缩头,又道,“流言本就亦真亦假,又挖出个雪凰石像,臣当真担心届时民间又有个什么歌谣,唱贵妃便是那雪凰,那便当真是骑虎难下了。所以臣才会借着此事想给贵妃和汤大人施一些压力。”
皇帝面色略有松动。
“若是当真查出方家姑娘所说为真,那贵妃和汤大人是罪有应得,秉公办理也能让天下人看到皇上的公正严明,自此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提什么贵妃封后什么雪凰现世之事了。若是方姑娘所说为假,那就是诬告贵妃和朝中官员,依法杖责便是,也能告知天下人,并非忠良之后便能血口喷人,同时也提醒贵妃和汤大人做事需端正,否则落下个什么场景倒不好说。如此也是皇上公正严明。”
句句不提昨日亭中之事,句句都是给皇帝缘由发落贵妃两人。
“且依臣看,方姑娘信誓旦旦,恐怕此事八九不离十。左右对皇上也无损失,便斗胆当众提出了。”
“怕是要有人说朕治家不严了。”皇帝眸色幽深。
苏润平诧异道:“这如何能说皇上治家不严?若此事为真,那是那两人隐藏太过。皇上一心扑在朝政上,如何顾及得了这么多?况且皇上当众发落,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皇帝叹出口浊气。
只怪昨日被那么多人看到那番场景,杀又杀不完,除了尽快赐死两人,确实没更好的法子。然则如何赐死也是门讲究。
苏润平倒说得不错,方家丫头倒是送了个好由头。
只是他难免会被一通诟病。但两相之下取其轻,确实权宜之计是尽快公开处死两人。
苏润平似是看出皇帝所虑,又道:“皇上,方家姑娘是个懂事的。此事之后再大加封赏方姑娘便是,只是个女子,如何封赏不行?”
的确是,至少她的证据是直接呈给他看的,并未让他太过为难,于情于理,她的行为挑不出错处。
皇帝心下大定。
“苏爱卿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