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元曦如期到了永和巷。
夜风习习，星辉灿灿，比那夜她第一次站在这个角楼顶上和煦许多。
汤府已被查封，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东西未搜或是未尽事宜，现下里三层外三层还是布满官差。
元曦进不去，但并不影响她完成今夜要做的事。
她如同上次一般摆好糯米香炉，掐了召魂咒，那妇人装扮的女子随风而来，比起上次，她的眼中少了愁思和愤恨，多了些希冀。
见到她，女子和颜一笑，迤然行了个礼：“多谢姑娘为我申冤，让我得以入土。我知道今夜姑娘必定会来，便在府里候着姑娘。”
“已经入土了吗？”元曦讶异，然转念想到办此事的人是秦郁峥，那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她又叹道，“可惜没能令他二人丑事大白天下，始终令你有憾。”
汤姝掩嘴笑：“哪能事事如愿呢，可我听府里的官差说了，昨日姑娘在殿上特地提了我，能让世人知道汤庆易用如此下作手段禁锢我，我已十分满足。而且他们要接受凌迟和剥刑，死后骨血还要拿来喂恶犬，这真是活生生疼死，一死便直接进饿鬼道，好不爽快。多亏了姑娘！”
元曦被她笑容感染，也莞尔笑了起来。
“上回你说你侄儿骨血被放入坛中做成婴灵，他现在可还在府中？”在大殿上她没有提到此事，一是过于玄乎不好公开说道，二是若高莺莺腹中胎儿便是那婴灵，血坛恐怕已被转移了。
果然听汤姝摇头道：“自上回姑娘为我松开束缚以后，我便能在府中来去自如了，可那夜我去了那放置血坛的屋子，却发现血坛已不在屋中，连祭牌都没有，可分明他们将我移来此处时，也将我侄儿一同移来的。”
那便排除是被官差拿走了。
“那屋子是何人都能进入吗？会不会是被人拿走？”
“不可能的，那屋子上了锁，只有汤庆易有钥匙，若我不是个鬼魂，我也进不去。”
元曦点点头，暂且搁置下心中所想，只问她还有无缺憾，见到她摇头，便摆起了阵为她念了往生咒。
“姑娘是好人，愿你一世无忧。”
得了魂魄的祝愿，也就得到了功德，元曦自然是欣喜的。
一阵风带走了汤姝，就如同她刚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然送走汤姝，元曦却不着急离去，而是又掐了个符纸往汤府丢去，符纸果然没有燃起，而是直直坠下。
已经没有魂魄在此了。
血坛不在府内，也没可能被人拿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就是汤庆易自己拿走的。
鬼胎转生需要作法，他们应是拿了血坛前去作法，婴灵完成转移后血坛也就无用了。
如此倒也能理解为何血坛不在府中了。
只是昨日她看到高莺莺腹中平坦，已无黑气萦绕，分明是鬼胎已堕之相。
若是婴灵二次投胎还被堕下，便会成为真正的厉鬼，自此再也不能轮回，只会一直纠缠着生身父母，直至他们死去以后则游荡在世间玩乐或是害人。若是如此，婴灵父母也必定被黑气若绕。
可她确认昨日高莺莺和汤庆易周遭并无鬼气。
那便只剩一种可能性了，就是婴灵在堕下之时便被人强行驱散了，散了魂自然就不可以游荡在人间。
纵使鬼胎绝无诞下的可能，可想到小小的无辜魂灵竟落得如此结局，元曦还是觉得十分心寒。
能做这档子腌臜事的，只有西陵人了。
可是西陵人究竟是何时下手的？
元曦又掐了掐时间。
两人在亭中被捉奸时是三月初三，当夜快马加鞭便入了京城，若她所料没错，那不停传出吼叫和娇吟的马车便是载着二人的马车。
自他们离开后，那辆马车也随其余马车一起进了皇城。
三月初四她委托苏大人上书，她上殿，两日以后，也就是初七这日在金銮殿大审，她再次见到他们。
在殿上两人也是整洁模样，分明是被人刻意清理过的，所以这几日他们应当都在宫中。
婴灵应当也是在这几日被强行驱散的，可是这几日他们二人分明就在宫中。
莫非西陵人便在宫中？！
元曦心中一凛，站在角楼上，一转身恰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皇城。
她抿了抿唇瓣。
……
御书房中，皇帝还在批阅奏折。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转头问耿忠：“方家余孽今日做甚？可有人去寻她？”
“无人去寻她，她住在梦庭轩中，据说今日起得晚，晌午时才出门采买，也就简单买了些衣饰。”
“呵，日上三竿才起身，果然是没什么规矩。即便是让她恢复了门楣又何妨，不过是个伶仃孤女罢了。”皇帝冷笑一声，“区区女子，不足挂齿。”
“皇上圣明，一切皆在皇上掌控中。”耿忠低头。
皇帝放下手中之笔，又问：“那两人如何，汤府处理干净了吧？”
“皇上放心，已处理干净了，能呈上去的物件都呈上去了，其余的，奴才已经收好了。那两人也说不出什么，无人会知晓的。”
皇帝微微颔首。
“若不是当初他们说她命格全阴可以益朕，朕如何也不会将她从乡野里带出来，没想到竟是假的。到底谁教这对狗男女换命的，算也算不出，白白浪费朕十余年的光阴，当真是该死的东西！凌迟都便宜了他们！”
耿忠低头不语。
“罢了，也不是全然无用，到底还给朕拿回了半块兵符。”
此话自然也无人回应。
他又悠悠叹了口气：“只可惜，宫中没有全阴命格之人了，否则朕也可以补补。”
“马上便要选秀了，皇上大可放心。”
皇帝眼睛一亮：“是，马上就要选秀了，这回莫让户部选人了，否则总是将阴命之人筛了去。让他们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嫁女子的画像和八字都呈上，不论美丑，必须呈上，莫要再有漏网之鱼。朕就不信，还选不出阴命女子了。”
耿忠低着头道：“那镇国公之女，是否要列入选秀名单。”
“方祯宁？”
他想起那双闪亮的眸子，若是亲眼看着它们一点点变灰黯，也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