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子站在方府门外,看着朝自己蹦蹦跳跳而来的小姑娘,一时百感交集。
才几月未见,她下巴又尖了些,眉宇间明显少了几分稚色,多了些沉稳。
她一头墨发如绸缎般简单束散在肩上,眸色乌黑,比以往多了些幽深,换上襦裙后更是显出了原本被道袍遮掩的世家小姐气韵。
但看见他还仍是那般跳脱模样,如同她六岁刚到凌霄观之时。
他是师傅,却也是老父,一时更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含笑看着眼前小姑娘,又比划了一下身量,“不错,又长高了。”
“师傅每回见我都要这么说。”元曦嘟囔,“别在外边了,快快进来。”
说罢便在方府下人暗自诧异的目光中,拉着凌霄子的手臂往里走。
凌霄子虽换上了常服,现下又是一副风雨兼程后的凌乱模样,但到底是修行多年的人,光定定站着不动便仙风道骨,故而更让方府下人对自家郡主此前的经历多了三分好奇。
又见蔺总管急急忙忙跑出来相迎,更是诧异,要知道,蔺总管的王府中人。
莫非此人是王府故交?可怎会被郡主唤为“师傅”?
其实蔺九从未见过凌霄子,只是到方府之前,王爷洋洋洒洒给他交代了一大堆事宜,其中便包括接待凌霄子,故而他多问了几句,对郡主多了几分心疼之余,也对凌霄子多了几分崇敬。
将父母双亡的郡主养护得如此乐观坚韧,凌霄子必然也是品性高洁之人。
凌霄子对蔺九也不是太了解,但方才进门后徒弟在他身侧说了几句,他也知道蔺九不仅是王府管事,也是以前方将军的幕僚。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蔺九见证了元曦六岁以前的成长,凌霄子将六岁以后的元曦拉扯大,两人接力书写了元曦十七年的履历,现下竟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蔺九接下凌霄子的行囊,便去安排其他事宜了。
元曦有许多话想和凌霄子说,想拉着他到正厅中,却听凌霄子摆摆手道:“为师先去换身衣裳,然后先去香阁上香。”
元曦自然应承。
待凌霄子出来时,全身已一扫疲态,修道者的从容和淡然更甚了,他一脸肃容走向香阁,却只让元曦在门外等他。
待凌霄子出来时,面上沉静无波,元曦倒也不好问他了。
两人正欲往正厅走,却听府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他们齐齐朝外看去,却是白茶和淮玉欢欣鼓舞跑来。
“郡主,王爷前来纳采啦!拿了两只大雁呢!”
没有长辈和元曦讲过出嫁章程,凌霄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嫁女,两人一时在原地面面相觑。
蔺九忙跑到凌霄子身旁:“按理,纳采是不需要主家相迎的,但是王爷是皇亲,便要去迎了。郡主家中无亲长,您便是辈分最高、最亲的长辈了,无长辈自然是郡主迎上去,有长辈,自然是听长辈应承,否则人家会道郡主无长辈疼爱。”
这怎么行?道观再穷,他的徒儿也是护着长大的,哪会没有长辈疼?
凌霄子朝元曦看了一眼,征求她的同意,见她一脸感激,便让她进正厅等候,自己则理了理衣摆,朝正门走去。
他不修形象是因为自己不在意,但不能丢徒儿的脸。
“瑞王殿下可真俊呐!郡主真是好福气!可我从未见过有人带大雁上门的呀?”
“不知便对了,这是鸿雁纳采礼,这是代表要对郡主忠贞不渝了。寻常男子有点小钱都想三妻四妾,固然不会带着大雁上门提亲,竟不知瑞王如此珍重郡主。”
“天呐!”
凌霄子还未走到正门,便听见门外传来的阵阵艳羡声。
他走至正门,便见一白衣玉冠俊朗青年高骑白马,两手各抓着一只鸿雁,在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注视下,笑吟吟望进府里。
青年见着他,脸上微微诧异。
凌霄子正欲行礼,却被匆忙下马的青年搀扶起。
“瑞王殿下。”
“师傅不必多礼。”在人前,青年却没喊他道长,而是同元曦一样唤他师傅,这也是在给元曦护住声誉。
凌霄子莫名有些感动。
“未料到师傅竟是今日到达京城,有失远迎,还望师傅恕罪。”宋楚渝谦和道。
凌霄子自是不会怪罪。
“这是方家长辈吗?好清瘦,怎地看着和仙人似的。”
“方家还有长辈吗?可真不容易。”
人群的议论声传入凌霄子耳中,倒是提醒他将瑞王迎进门。
宋楚渝却一摆手,从他身后走出了两个端着候红木托盘的内侍。
他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人群又是爆发一阵艳羡声。
宋楚渝将鸿雁交给身旁的姜舒,自己则躬身抱拳道:“吾乃大梁宋门楚渝,闻方家有女祯宁德才兼备、品貌双姝,特以北归鸿雁一双、南海明珠四颗、冰魄翡翠若干前来求娶。”
声音洪亮,不管是府外围观的人群,或是在正厅候着的元曦,都多多少少将这句话听了去。
府外的姑娘除了羡慕也说不出什么了,厅中候着的元曦只觉感动万分。
两人是圣旨赐婚,他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的。
凌霄子自然也是无比骄傲,含笑应承后终于将宋楚渝领进府中,宋楚渝也终于见着耳朵羞红、双眸闪亮的元曦。
两人本就不是腻歪之人,宋楚渝更是恪守礼节,长辈在此,两人自然也不会现下互诉衷肠,因此凌霄子带着宋楚渝去香阁焚香祭拜后,三人便一同去了阁楼议事。
“师傅,我遇到爹娘的魂魄了,却没能同他们说上话。”刚进书房,元曦便开门见山。
在她心中,没有比找爹娘更重要的事。
“何时?在何处?送去轮回了吗?”凌霄子语气中竟带了些急切。
元曦摇摇头。
“为何不送去轮回?此前不是说西陵人要用将军之魂祭天?若是轮回了,也便祭不了了。”想到眼前小姑娘的身份,他语气又软了下来,“是遇到困难了吗?师傅不是同你说了,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给师傅写信吗?怎地在信里却未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