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佑六年,河清海晏,大梁一片蒸蒸日上,还未至十八岁的年轻帝王已经逐步开拓属于他的大梁盛世。
因朝堂挽留,辅政摄政王宋楚渝比原计划多任职了两年。
今年他终于坚定信念,从朝堂请辞,希望能早日回到属地,年轻帝王依依不舍地应允。
母后皇太后更是揽着五岁多的宋樾昭哭得不行:“这么可人的小姑娘,怎么就不能一直留在京城呢?”
宋樾昭掏出帕子给太后擦眼泪:“因为家里另一个可人的姑娘想回元平了。等父王回京述职,安安还回来呢,您可要好好的啊!”
太后将她揽得更紧了:“哀家定会好好的,安安可要时常回来看姨母。”
按辈分,宋樾昭可唤太后“伯母”或“姨母”,元曦已嫁到宋家,按理是唤“伯母”更恰当,但太后让宋樾昭唤姨母,就一直这么唤着了。
说话间,门外内侍禀报“皇上驾到”。
太后整了整仪容,在宋樾昭耳旁轻声说道:“等会儿记得让你皇帝哥哥给你娶个皇后嫂子。”
小小的宋樾昭叹了口气,姨母什么都好,就是爱催婚,还每次都让她催。
不过她也想皇帝哥哥快点娶个嫂子,他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觉得应该要有人帮他改改。
年轻帝王进门,见到正欲行礼的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抱起:“安安不用行礼。”
宋樾昭眨眨眼:“皇帝哥哥,安安要去元平了,下回回来,皇帝哥哥可要娶个皇后嫂子啊!”
年轻帝王将她火速放回地上:“也别耽搁了,今日便出发吧。”
殿内一片哄笑。
不过年轻帝王还是同意了明年举办选秀,如此宋樾昭倒是立了个小小功,被太后揽得更紧了。
她被接回王府时,宋楚渝和元曦正在府中清点物件。
光是元曦正经婆婆孝端恭懿圣文皇后为她备下的那些嫁妆,就堆满了库房,现下才拉出来一一清点,有些能带的就带了,不能带的还是在京中保管。
左右他们去了元平,朝廷也会给他们看顾瑞王府。
宋樾昭同正在忙碌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后便开始自己安排自己。
元曦瞧了眼这看看那儿看看的女儿,倒也没管她,因为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做什么都很有分寸,不需要她担心。
宋樾昭确实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她没见过的稀奇物件,摸一摸瞧一瞧就放回去了。
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块牌牌。
咦?这块印着虎头的牌牌怎么只有一半?
她举着牌牌“噔噔”跑到元曦面前:“母妃,这是什么牌牌?安安也可以要吗?”
元曦弓下身接过一瞧,脑袋顿时一阵轰鸣。
“夫、夫君……”
宋楚渝看到妻子一脸惊惶,赶忙跑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看到元曦手上的物件,也霎时大惊失色。
这是一直找不到的另一半兵符,可调动西南军的兵符!
“安安从哪里找到这半块牌牌的?”宋楚渝将她抱起。
“在箱子里呀。”她指指地上摆着的箱子。
元曦眼泪霎时浮出眼眶。
“这是母后为我备下的嫁妆……”
所以其实这半块虎符一直在圣文皇后手上,而幽帝手里的是从他们方家拿走的那半块。
她出嫁时,圣文皇后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属于方家的兵权交给了她。
她不是将军,虎符对她无用,但有和没有却是两回事。
她感念圣文皇后恩德,可她又纠结了。
若是十年前她刚出嫁时看到这枚兵符,她肯定不会上交。
但现下清慧当朝,若是自己保留了,就怕会影响两人关系,若是上交,她又有些不舍,毕竟西南军的背后是方家,她是方家女儿。
“你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宋楚渝看出她心中所想,出言劝慰道。
“还是得和皇上说一声。”
说罢,她也不再耽搁,便以嘉宁郡主身份请旨入宫面圣。
清慧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元曦请旨面圣,马上便让内侍去王府请她。
元曦到御书房时清慧早已在等着她,她正要行礼,清慧亲自上前将她搀住。
“师姐,你我之间不必交流这俗世之礼,你叫我皇上,我会生气。”
礼法上,她是他的婶母,是他的姨母,他是君王,可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师姐,这个关系永远不会变。
元曦欣慰笑笑,她的小师弟没有被俗物污染半分道心。
她掏出半块虎符递给清慧:“这是圣文皇后在我和王爷大婚时给我们的西南军的半块虎符,如今才被安安翻出来,我想了半日,还是交由你决定。”
皇帝接过半块虎符,他手上也有瑞王就给他的半块。
他伸手递回给元曦:“师姐留着吧,正好你们要去元平,倒也不用招募郡兵了。可好说歹说也快二十年过去了,不知西南军还好不好用,得师姐夫操心了,若是不好用,届时流程走一走,扩充西南军就好。明日我命人到王府宣旨,将兵权光明正大交给你们,如此往后也不会有人诟病此事。”
元曦倍感欣慰,不光是因为他的大度,还因为他的信任和坦荡。
她想说“皇上圣明”,出口却成了“清慧长大了”。
少年皇帝扬了扬头,似是十分骄傲,一如他小时候,她每次回道观夸他长进的时候的模样。
“后日我便要启程回元平了,清慧在京中,师姐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要注意身体,莫要太操劳了。”
少年皇帝霎时红了眼。
她从不会和别人一样劝他成家立业,叮嘱永远都只有“注意身体”。
“好。师姐一路平安,若是谁欺负你……”他眼中闪出隐隐泪光。
“清慧会帮我打回去。”她笑着接话。
少年皇帝重重点头。
夜里,元曦想到此事又红了眼。
“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宋楚渝搂紧她,回想起十年前她和方宣宁离别时,还未如此伤感。
那时她觉得天大地大,总会有机会相见。
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此时却是已知离别意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小的院墙阻隔了她。
“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我现下无职务了,待离了京可以带你周游。”
“说得简单,回了封地还得管理庶务呢。”元曦撅了撅嘴,“再也不能同以前一样四处云游了。”
宋楚渝一时无言,她长大了,也没这么好哄了。
“但幸好有你,有夫君在,去哪儿都一样。”
他知道她是安慰,可是还是忍不住感叹她嘴巴之甜。
他轻轻吻上她,手掌轻抚。
“长大了。”
元曦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已经在安安出生后说了许多次。
“每回夸你都这样,以后不能再夸了。”
他不说话,她到底怎么想,他还是知道的。
“后日出发,夫君就不想多休息?”
嘴里问的是问句,在指尖摩挲下却又像是盛情的邀约。
“不想,得一个月呢,在外头还得带着安安一块睡。”
箭在弦上,让他不发,他必是不愿的。
十年夫妻,他们对彼此已经十分熟稔,如何能让她抗拒不了,他是得心应手的。
果然,她很快不能自已了。
“宋楚渝……”
清风拂动,夜语低喃。
一晃已是十年,他们相爱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