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暮看了看掌心鲜红的血迹，又看了看通红的玛瑙，眉目温和，目光缱绻，温柔至极。
    “少爷，真的不要回去打个招呼吗？”
    “宁王已死，还怎么打招呼？”
    巍峨的上京中隐入光辉中，连同记忆一同埋葬在身后。
    他撩起帘子，侧头朝外望去，就看见熟悉的面容。
    “阿暮，等等我。”
    林姗姗看见顾云暮朝着她望过来，眼前一亮，一手拉着马车的缰绳，一手挥着呼唤他。
    马车压到石子，陡然一阵颠簸，林姗姗猛地被甩倒在马车板上。
    顾云暮看得一阵心惊肉跳，还没来得及娇让人停车，就看到林姗姗的马车不知道什么原因飞速地跑了起来。
    “珊珊，停下——”
    林姗姗拉着缰绳，满脸惶恐地看向顾云暮，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马停下来。
    她马车就快要与顾云暮的马车齐平，顾云暮早站在马车外想要随时过去帮她。
    可是马车再一次颠簸，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顾云暮一手扶着马车壁，一边探头望向林姗姗。
    也不知何时，她竟然也学着他的样子紧紧扶着马车壁，似乎妄图跳车的模样，顾云暮被她的举动差点吓得心脏都跳了出来。
    临平努力保持着马速，确保顾云暮能安全跳上林姗姗的马车。
    可林姗姗的马一不知怎么了，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在碎石上奔跑，那马车箱眼看就要连带着站立不稳的林姗姗被颠出去，就听到后面一声骏马的嘶鸣声。
    来人在空中跨了几步落到林姗姗的马车顶上，有朝着顾云暮示意，这才落到马车前方一把捡起缰绳，摇摇晃晃试了好几番，马才猛地跃起前蹄。
    林仙仙在银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只觉得腿肚子还在颤抖。
    也不知道那马发什么神经，那般难驾驭。
    她看了一眼顾云暮怀里的林姗姗叹了一口气，便把马上的包袱扔给了临平。
    “顾某多谢林三小姐搭救。”
    “不敢当，我不过是救自己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罢了，与顾公子没有关系。”
    林姗姗听到这包含怒火的话语，连忙从顾云暮怀中退了出来，她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这才转过身来。
    她拘束地走到林仙仙面前，想要拉她的手，却被林仙仙拒绝了，她有些失落。
    “仙仙，刚刚谢谢你，你有没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
    像是心中被什么堵着，林仙仙说话越发阴阳怪气起来。
    “我好着呢，祖父祖母好着呢，父亲、颜姨娘也好着呢，三叔三婶好着呢，漫漫、琦儿好着呢，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好着呢。”
    林姗姗知道自己惹了大家不快，可是——
    即便如此，她能看到林仙仙过来找她，她还是很高兴，她勉强笑着，不想离别太过难看。
    “我不是有意的，请你替我向大家道歉。”
    “你这是真的打算跟他走，哪怕他现在什么也不是？”
    林姗姗回头看了一眼，顾云暮正和临平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
    “仙仙，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嘛，若不是因为他母妃，我也不会瞒着大家。如今虽说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是陛下最好的恩赐了，我知道很难，可我舍不得他一个人。”
    林仙仙其实不是很明白林姗姗说得话，只是觉得她突然丢下家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记得传信回来，若是他对你不好，我一定接你回来。”
    林仙仙憋了半天，只好祝福她。
    “我今天没想过对你怎么样——”
    也许是离别作祟，林姗姗忽然有些话多。
    林仙仙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别说是她不会对自己怎样，就是她真到了顾云暮手中，她也不会有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太傅同意林姗姗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临平过来催促了几次，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少爷，若是你让我我二姐不高兴了，别说太傅府，我林仙仙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仙仙说完了话，正等着顾云暮的保证，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正要质问，就隐约察觉到顾云暮的声音又沙哑了一些。
    他扳过林姗姗的身子，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你——你回去。”
    银儿小声凑到林仙仙耳边，一脸八卦，“小姐，他们掰了？”
    林仙仙掩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应该是没有谈过这事。”
    林仙仙和银儿轻手轻脚走到河边，把空间留给两人。
    河面上月光荡漾，林中刚进窝的鸟雀还在时不时叽叽喳喳，吹着微风，倒是很是舒适。
    远处，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泣声和男子无奈的叹息声，乘着风传到林仙仙两人耳中，随后飘散到了空中，惊动了飞过的鸟雀拍着翅膀猛地飞得老高。
    林仙仙看着林姗姗脸上洋溢的笑容，愣了好一瞬，她可没见过她在家中有多高兴过，看来顾云暮还有点用。
    顾云暮拉着林姗姗朝着林仙仙鞠了一礼，吓了她猛地后退几步。
    真折寿啊。
    “林三小姐放心，我会好好待珊珊的，请代我向太傅府众人说声抱歉。”
    林仙仙撇了撇嘴，连忙摆手让他们上车赶紧离开，她回去还有事呢。
    顾云暮搀扶着林姗姗上了马车，临走时看着黑下来的天色，林姗姗还想说什么，就见银儿从荷包里拿了一颗夜明珠放到林仙仙的面前，她这才歇了心思。
    马车辘辘，不知何时归来。
    正当马车内的两人双手交握，一同消化着离别的愁绪，就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顾云萧刚想说话，就见马车帘被一只掀开，露出林仙仙那狡黠的面容来。
    “二姐，今夜你的葬礼，你喜欢哪种哭声？”
    马车叮叮当当驶入黑暗，银儿气急败坏推了林仙仙一把。
    “小姐，大晚上的，你说得什么话？”
    林仙仙脑海中还是林姗姗和顾云暮欢喜又震惊，震惊又恐惧，恐惧又不悦，不悦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捂着胸口哈哈笑个不停。
    银儿看着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哪有什么不在意，牙压根记仇得很。
    车轮行驶在官道上，周围传来各种虫鸟的鸣叫声，还有时不时马车压到什么的声音。
    顾云萧阴沉着脸，搂着林姗姗，轻声安慰着。
    他看向案几上的信鸽，不多时，信鸽在马车上转了一圈，便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