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时间的筹备下,今年的上京虽没有往日那般热闹,可到处都充满了烟火气。
原本热闹的汀兰院,却在新年来临之际闭门谢客,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着灾情,加之皇家子孙在外,嘉佑帝并没有让人准备宫宴。
这倒是如了大臣们的意。
虽说参加宫宴是一种荣誉,可谁不想大过年的一直和家人在一起。
可林仙仙还是在府里团圆饭开始前才打开了房门。
她顶着黑眼圈,一脸憔悴地看着银儿,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格外有神。
“银儿,快,让阿旭送过去,本小姐有信心这个故事会很受欢迎。”
银儿将手里的托盘交给其他丫鬟,来不及一饱眼福便匆匆忙忙为自己小姐的宏图大业奔波出去了。
今年府里的团圆饭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林仙仙全程强打着精神才让自己不被人看出什么不同。
大年初二,同林仙仙料想地一样,她的话本火儿,连同唐先生的说书,梨园里高朋满座,很是热闹。
“籍籍无名的话本先生如何一夜之间名动京城,是神仙相助还是鬼魂作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终究不过嫉妒心驱使,惨死的亡灵终究会在太阳升起时得以,让安息。”
一则真假先生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真相扑朔迷离,玄幻和现实的巧妙结合,利益和人性的真实写照。
一时之间,整个上京都流传着真假先生的故事。
好景不长,左相府真假千金的流言便甚嚣尘上。
左相毛利群,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是历代皇帝的心腹。
自入朝以来,仕途坦荡,平步青云之速度让人艳羡。
可惜世事无常。
六亲缘浅,半生孤独。
左相自幼年丧母,六岁时父亲病亡,靠着给别人做零工和乡亲们的善心艰难长大。
十五岁时状元及第,终于不再颠沛流离。
十六岁娶了幼时邻居家的女儿,不少权贵觉得惋惜,可二人青梅竹马、相濡以沫,也算是一段佳话。
自入官场以来,颇得上司赏识,在岗位上屡屡立功,短短几年已官至四品,可惜夫人往年吃了不少苦,成亲数年一直未能有孕。
直至他二十三岁,夫妻二人终于迎来喜讯。
二十四岁,他在产房中抱着虚弱的麟儿喜忧参半,终于觉得苦尽甘来,人生无憾,却听得产婆惊呼夫人不行了。
他抱着一脸苍白、没了半点呼吸的夫人,眼前是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去的场景,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像是没了气息的傀儡。
直到下人将哭泣的麟儿抱到他的面前,他的目光才有了焦距。
他就这样抱着不谙世事的、自己夫人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枯坐在产房,直至阳光再次透过窗棂,照在他斑白的发丝上,他才闭上了眼。
他将孩子取名毛之安,希望这个他唯一的亲人能平安长大。
毛之安自幼体弱,可在左相的精心呵护下,终于平安长大,娶妻生子,毛相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嘉佑二十年,大岳和北辽水火不容,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不只是北疆的百姓,位于上京的君臣同样不好过。
北辽暗探在上京城中烧杀抢掠,肆无忌惮的时候,左相虽是文臣,却寸步不离地守在帝后身旁出谋划策,直至一切平息。
命运再次向他伸出魔爪的时候,他是归家时从孟氏疑惑的神情中看出来的。
他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儿子死在了去皇宫找他的路上,死在了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北辽暗探手中。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往家里递给消息,为什么明知时局危险,不为他的之安多派一些侍卫。
看着哭到昏厥的儿媳,和摇篮中不谙世事的孙女,左相的腰再次弯了下去。
命运像是很喜欢同他开玩笑,明明府外已经平静下来,百姓早已开始了新生活,他却要在鞭炮齐鸣中面对死亡。
孟氏,左相那个秀外慧中、温柔贤淑的儿媳终究接受不了自己夫君的离世 ,在悲伤中撒手人寰,留下了刚刚满月的女儿。
左相抱着眼神澄澈的孙女,像是回到了多年前自己夫人产子的时候,抱着一脸苍白的儿子,面对着和煦的阳光,哭坐在灵堂前。
自此,他开始了与小孙女相依为命的生活。了,直到王欣兰四岁时走丢。
他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是个孤家寡人的命,半生蹉跎,身边的人总是接二连三的离去。
除了处理政事,他时常待在祠堂,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他始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目光始终带着睿智,却带着浓浓的悲伤,直到一幅衣袖半撩起的女子画像送到他的面前。
这个被命运玩弄了大半生的老人,终究忘却了所有的苦难,成了命运最虔诚的信徒。
嘉佑帝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脸悲凄地跪在无数人跪过的汉白玉地砖上,既同情又欣慰。
这个三朝元老,以他历尽沧桑,委曲求全的模样,让他这个从不受人胁迫的君王头一次犯难。
“左相,朕知道你心里苦,朕也不是厚此薄彼,我知你心疼自己孙女,朕可以给她赏赐,甚至可以给她封号,县主,郡主,甚至是收为义女,朕和皇后看在你的面子上都会好好照顾她。”
这种话哪里是一个君王可以轻易说出口的,又哪里是随便一个臣子会有的待遇。
左相自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可想到自己孙女心中的声声哀求,他终是丢了所有的傲骨,匍匐在地。
“还请陛下圆了微臣孙女的心愿,微臣感激不尽。”
一个君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被自己的臣子如此驳面子,若是以往,嘉佑帝早就翻脸了。
可面前的人终究与旁人不同。
嘉佑帝无力地坐在榻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
“世子和林三小姐已经有了婚约,你非要自己的孙女横插一脚,不说其他,你与林太傅也是多年的交情,你让人家怎么想?”
左相身体晃了晃,可却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一脸坚定地看着嘉佑帝。
“还请陛下为微臣孙女和顾世子赐婚——”
嘉佑帝无奈地闭了闭眼,他拿起御笔,却觉得它好似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