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话里带着试探。
    他想知道，若顾卿卿一辈子就这样，那陆景曜的选择是什么。
    陆景曜听完他的话，两眼空洞看着顾卿卿，没有半分犹豫开口回答：
    “无碍，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她，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方浩不甘心，同时也不相信。
    皇家男子哪有如此深情的，哪一个皇家男儿不是无情之人？
    “她若一辈子醒不过来，一辈子就这样呢？”
    “那本王便跟你学习如何照顾她，本王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让她醒来变成一个傻子呢？”
    陆景曜勾唇一笑。
    他抬手缓缓抚上顾卿卿脸颊，这张脸陪着他走过无数日日夜夜。
    他被陆景琦害，在边关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是这张脸给了他无数动力。
    午夜梦回，也是这张脸才能让他活到今日。
    他轻轻勾了勾唇，这个笑容带着一些，方浩读不懂的凄凉。
    “那也不妨碍我对她的爱，她表面看着坚强，心里却伤痕累累。若她真能变成一个傻子，忘了一切，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也挺好，我愿意照顾一个小孩。”
    这番话下来，不说顾家人，就连方浩都动容了。
    算了，反正顾卿卿也不喜欢他。
    与其表明心意与顾卿卿渐行渐远，还不如就这样。
    其实换个角度想，朋友也挺好的。
    陆景曜不眠不休，照顾了顾卿卿一整夜。
    太阳升起时，顾泽海让他去休息。
    他拒绝了。
    前两日他一直在查刺客，没有好好看看顾卿卿。
    现在他好不容易能陪着她，怎么可能离开。
    他希望，不管顾卿卿醒来会怎样，她都是第一个看到他。
    晚上，陆景曜眼里全是红血丝。
    看着他这样，莫黎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主子，刺杀皇上和夫人的人，今日属下找到线索了，你……”
    “不着急，等卿卿醒了再说。”
    他是真的不着急。
    他早就知道，刺客的事不简单。
    昨日，他查到最后，查到了宿州。
    他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还着急什么呢。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等顾卿卿醒了，他才好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
    这一夜，顾卿卿情况很不稳定。
    发烧，呕吐好几次。
    她一用力，鲜血从她胸口冒出，染红纱布。
    陆景曜沉着脸，和方浩一起给她冰敷，给她换药。
    小桃一边哭，一边不停端着水盆换水。
    血水一盆又一盆从寝房端出来。
    直到天亮的时候，顾卿卿脸色才好看很多。
    林雨柔哭得嗓子都沙哑了，“方浩，卿卿怎么样？她……”
    她还能醒吗？
    这句话，林雨柔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接受不了。
    方浩心里也没底。
    按照昨夜顾卿卿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苏醒了。
    但是脑袋受伤严重，她才有呕吐现象。
    这一涉及到脑袋，他不敢保证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见他不说话，林雨柔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卿卿……老爷……怎么办……呜呜呜……”
    顾泽海心里比谁都难过。
    当初生下顾卿卿是个女儿，他就比谁都高兴。
    这些年，就是因为他惯着，顾卿卿才如此无法无天。
    但那又如何，他愿意一辈子养着。
    可是，他的女儿，他还没养够。
    第一次，顾泽海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好苦。
    苦得他心跳都停止了。
    寝房里的气氛，比昨日更低沉。
    陆景曜看着床上的人，心都碎掉了。
    她像一个一碰就碎的娃娃，苍白得不真实。
    众人不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就这样守在这里。
    直到夜晚。
    皇上来了。
    这次他身后还跟着皇后。
    一踏进寝房，皇后两步上前，弯腰拉着顾卿卿的手，神色焦急。
    “她脸色为何如此苍白？难道她的病情严重了吗？”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皇上目光紧紧盯着方浩。
    方浩嘴唇动了动，最后艰涩开口道：
    “回娘娘，卿卿能不能醒过来，就看明日了。”
    皇后只感觉自己脑袋一阵眩晕。
    “这话什么意思？”
    方浩低垂着头，再也不敢抬目看房里任何一个人。
    他做医生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感觉有如此大的压力。
    仿佛所有希望，都在他一人身上一样。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再次开口，他语气里带着痛苦。
    “回皇上，回娘娘，草民……尽力了。”
    一句尽力了，几乎剥夺寝房里所有人希望。
    林雨柔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陆景曜捏着顾卿卿的那只手，也无力垂下。
    皇上话说得狠，但是他也清楚，方浩是一个人才，他不能完全怪他。
    怪只怪那日的刺客。
    他看了一眼方浩，又把目光放在顾卿卿身上。
    他心里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顾卿卿不过是一介平民，更是一个女子。
    那日，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才能毫无顾忌推开自己。
    他甚至在想，若那日站在他身旁的，是其他任何人。
    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他了。
    皇上皇后什么时候离开的，陆景曜已经不知道了。
    他一直看着顾卿卿不转眼，仿佛想把这张脸深深刻进自己心中一样。
    他抬手，缓缓抚上顾卿卿脑袋。
    从眉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下巴。
    每一个地方，他都一寸一寸抚摸过去。
    到最后，他手颤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不可抑制的呜咽。
    顾卿卿刚刚和他在一起不过几日，她就要彻底离他而去了吗？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
    从小到大，他从未得到过什么。
    顾卿卿是唯一他放不下的人，也是唯一陪着他长大的人。
    可是现在……
    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日后没有顾卿卿，他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他要杀多少人，才能平了心中怨气。
    他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就会去找顾卿卿。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目光空洞的盯着顾卿卿，看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顾卿卿手指动了动。
    哪怕这微弱的动作，也被陆景曜捕捉到了。
    陆景曜欣喜若狂，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快！她动了，她醒了。”
    屋里的人瞬间有了精神，方浩重新给顾卿卿检查了一番，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