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是在昏迷的第三日晚间醒过来的。
刚一醒来便感受到熟悉的嗓子干得发疼,浑身无力,头疼欲裂。
这次以后她再也不要像这样,以自己的身体安康为代价只为做一场戏了。
这么多回,砝码加得已经够重了。
为了能将戏演得真切些,自回宫以来安陵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连着好几夜都熬了通宵。
这些日子,只要有时间就捧着医书看,看着看着,看到什么有用的地方,她还会连忙找纸笔来记下来。
不只是装装样子便过去,是真的在认真翻阅医书。
还命人按照自己的方子从太医院抓些药来,私下让人煎了给两个病重的宫人喝,见的确有了效果才带着药方去太医院找温实初和卫临再研究完善药方。
如此一通下来,安陵容也是真的感到疲惫不堪,无论是说话有气无力还是脚步虚浮都是因着她操劳过度以至积劳成疾的原因。
安陵容才刚醒过来,身子动弹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用嘶哑的嗓子喊人给她倒水。
便有人扶她坐起身子,并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嘴边。
安陵容还未来得及注意递水到她嘴边的人是谁,就因实在太渴,自己又浑身无力,便就着那人的手喝了起来。
喝完一杯之后,安陵容哑着嗓子道:“还要。”
皇帝默不作声地又将床前早就备好的水又倒了一杯给安陵容。
这次是将水杯递到她的手中,让她自己端着喝。
安陵容接过水杯便急忙喝了起来。
见安陵容喝得有些着急,皇帝才出声道:“喝慢些,小心呛着。”
安陵容这才将喝水的速度放慢了些。
喝完水之后,她握着杯子盯着皇帝的脸。
“可还要再给你倒一杯?”皇帝问道。
安陵容摇摇头,依旧哑着嗓子,“不用了。”
虽声音依旧沙哑,倒比方才要好多了。
皇帝伸手将她手里拿着的那个杯子接过来,放到旁边的一张小桌上。
而后坐在安陵容的床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望着她。
安陵容也望着皇帝,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
还是安陵容先开口,她望着皇帝心疼道:“皇上望着憔悴了不少,这眼底的青黑这般重,想来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吧,为了国事真是辛苦皇上了。”
“对了,臣妾这是昏睡了多久,如今时疫的情形,可被温实初他们控制住了?”
“防治时疫的事有温实初负责,太医院协助,宫中已经有效地防治住了,宫外也在医治中,宫里宫外都妥善地安排好了,不会有事了,你放心。”皇帝开口,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真的吗?”安陵容高兴道:“太好了,百姓们也能得到救治了,皇上也不必为此费心劳神了。”
她的声音还很虚弱,因在床上躺了两天,比起昏迷前,声音听着更加漂浮无力。
皇帝忽地高声道:“这些事本该是太医们来操心的,何必你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你昏迷了两天两夜,整整两天两夜,你知道吗?!”
皇帝的眼眶微微泛红,又压低声音道:“这两天两夜朕有多担心你,担心你再也睁不开眼来看朕,你知道吗?”
他极力克制着才轻轻将安陵容揽入怀中。
他轻轻道:“不许再这样了,你在朕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若刚知道治疗时疫的方子是安陵容研制出来时皇帝是满心的惊喜和激动,那么在安陵容昏倒在他的怀里,抱着她轻飘飘的身子,皇帝心中喜悦便荡然无存。
望着她苍白地如纸一般的脸,紧闭着眼睛仿佛再也醒不过来……皇帝更是又心疼又害怕。
害怕安陵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虽然温实初说了陵容只是操劳过度加上数日没休息好,身子实在承受不住才会晕倒的,休息好了就会醒过来。
却没叫皇帝的担心减少半分,反而让皇帝担心之余更添了几分自责。
尤其在温实初和卫临口中得知,陵容去找他们商讨研制完善时疫药方之时,瞧着已经一副精疲力尽憔悴不堪的样子,甚至还是吃了温实初给的吊命的药,才能坚持到完善药方……
本来她不打算自己将药方呈给他的,连功劳都准备全推给温实初卫临二人。
就是怕他见到她憔悴的样子会担心。
之后同意和温实初他们一起来面圣,也是先回自己宫中整理好了仪容才来。
为了不让他看出她的辛劳,一向不爱涂脂抹粉的她,竟用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住她满脸的疲惫与憔悴……
听卫临说完善好时疫药方时她已经是满面倦意,形容狼狈,连站都不太站得稳。
卫临曾隐晦地提醒她不必回去整理仪容,直接就这样去面圣能够更得怜惜。
可她却说他这些日子已经太过劳心费神,她不愿让他再替她担心……
她是知道怎么做对她更有利,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就只是因为不愿意让他担心。
她从来都是这样,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
可他怎么会不担心她不心疼她?
正是知道了这些,才叫他越发担心,毕竟她连吊命的药都吃了。
这几日除了上朝和召见大臣,他处理朝政都在长春宫,连奏章都搬到了安陵容的床前批阅。
基本有关照料安陵容的事他都是亲力亲为,不假手他人。
安陵容一天没醒,他的心便沉过一天,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终于见着安陵容醒过来,望着她苍白憔悴的模样,听着她沙哑的声音。皇帝既觉得心疼又觉得仿佛心口终于又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胀胀的,却叫他心安。
安陵容浑身无力地靠在皇帝的怀里,只觉得胃里一片火热还略微有些反酸,她好饿啊。
为了演戏演得真,她那日从寿康宫一出来就赶往太医院,没用早膳就算了,为了赶时间午膳也只略微吃了两口,晚膳更是压根儿没用。
听皇帝说她昏迷了两天两夜,就说明她有三天没吃饭了,她都快要饿死了,皇帝还抱着她诉衷情。
真是要把安陵容给气坏了。
这皇帝有病吧,有什么就不能等她先用了膳再说?
唉,还得陪他演下去……
安陵容的下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因着是真感觉委屈,她眼泪一下就止不住了。
她只不停地流眼泪,并没有哭出声,待皇帝感受到她的眼泪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皇帝连忙松开她,抬起她满脸泪水的脸,“你还委屈上了?”
“这是第几回了而?朕年岁大了经不起你这么吓,再叫你吓一回,朕怕是得减寿十年。”
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擦拭眼泪,“这样的事不许再做了,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皇帝说减寿十年的话,安陵容不禁在心中轻嗤道:还减寿十年,明明就只有十来年的好活了……
刚这么一想,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
再怎么说皇帝对她还算不错,别的便罢,寿数这种事她不该在心里这样想他。
“臣妾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安陵容瘪着嘴,委屈道:“臣妾这次也只是想为皇上分忧,臣妾也不想皇上太过操劳,您的身子在臣妾心中也是最重要的。”
皇帝柔声道:“朕明白你对朕的情意。”
安陵容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意,“皇上明白臣妾的心,臣妾便无憾了。”
皇帝握着安陵容的手,抬眸对上安陵容的眼睛,眼中的柔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他承诺道:“今后朕绝不负你。”
又道:“容儿,今后都叫朕胤禛吧。”
安陵容歪了歪头,好奇道:“有人在的时候也能这么叫吗?”
皇帝道:“随你。今后我在你面前不再是皇帝,而是你的夫君胤禛。”
这话肉麻地让安陵容不由一颤,感觉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皇帝又道:“朕已经下令封你为妃。”
“我知道只一个妃位还配不上你,但眼下的局势不能让你太冒头,不然也会对你不好,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了。”
他自然可以一下晋封容儿为贵妃,可若此时将她推到妃位之首,便是将她立为活靶子,置于风口浪尖。
届时各种明枪暗箭防不胜防,那是他不愿意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