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战走上前:“陛下,让卑职先来吧。”
他搭箭弯弓,一箭稳稳射出,正中标靶草人的躯干。但是离心口的靶心位置还差了点距离。
锦衣卫们鼓起掌来,以示嘉奖。
闵悉看着正要上场的云霁,大声说:“七哥,加油!别堕了我们读书人的名声。”
云霁回头看他一眼,笑着比了个剪刀手,这自然也是从闵悉这里学来的。
闵悉竖了个大拇指。
云霁弯弓搭箭,静静感受了一下风力,将箭头微微向北移动分毫,然后放箭。那支箭疾射而出,落在了靶子上,正好比吕战的箭稍稍往靶心位置靠近了半寸。
闵悉用力鼓起掌来:“漂亮!七哥继续加油!”
锦衣卫看向云霁,觉得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绝对是撞大运的结果。只有闵悉知道不是,云霁之前那三箭,其实是在测试风力。他甚至都觉得刚才这一箭他是故意不中靶心的。
第二箭吕战超过了云霁那一箭,但很快又被云霁赶超,依然是压过一点,紧挨着靶心的红圈。
这回连万历都忍不住鼓起掌来:“漂亮!”
吕战看着连续被超过的两箭,也动了真火,他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文弱书生。所以第三箭他打起了精神,瞄了很久才放箭,这一箭正中靶心,而且已经十分接近靶心的中心了。锦衣卫们疯狂鼓掌,认为吕战赢定了。
云霁还是从容上前,弯弓搭箭,也没有瞄太久,轻轻松松一箭,紧挨着吕战那一箭落在靶心的中心位置。
闵悉大叫一声:“七哥威武!”
云霁转身,朝吕战抱拳:“侥幸!承让了!”
吕战看着云霁,有点难以相信,他竟然会输给一个秀才!
万历看着云霁,笑道:“云卿可以啊,能文能武,文武全才!”
“不敢当,微末小技,陛下谬赞。”云霁走回闵悉身边,恭敬朝万历行礼。
赵禹看着云霁,有点不太敢相信这家伙居然扮猪吃老虎,赢了吕战。锦衣卫中的确有不少滥竽充数的酒囊饭袋,但吕战绝不是。他怀疑自己亲自上场的话,胜算也不是百分百的。
“没想到云秀才竟是个练家子,是赵某看走眼了。想必你除了射术了得,功夫和骑术应该也是相当不错的。宫里不方便展示骑术,咱俩比一下身手吧,权当为陛下助兴了。”赵禹说。
云霁听赵禹这么一说,也想试一试锦衣卫的身手到底如何,便没有拒绝:“大人看得起学生,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万历笑道:“赵卿要跟云卿比试,总要有点彩头才行。”
赵禹看了看全身上下,摘下一柄刀:“这是从天方国来的宝刀,若是云秀才胜了,此刀便归他。”
云霁看了看自己身上,因为要见皇帝,不能太张扬,他全身上下值钱的也就只剩下一块羊脂玉和一袋当压岁钱发的金豆子。
闵悉笑道:“我们兄弟进宫不知道宫中的规矩,没带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可做彩头的,可以赊账吗?回头赵大人胜了,我们出宫后再给大人补上,您看行吗?”
赵禹听得笑了,正要答应,便听见万历说:“这有何难,云卿的彩头朕替他出了。赵卿想要什么?”
赵禹大喜过望:“陛下,臣要什么都可以吗?”
“那不行!得是朕给得起的。”万历说。
“吾皇英明!臣想要陛下马厩里那匹纯黑的汗血宝马。”赵禹狮子大开口。
万历看着赵禹:“赵卿你可真会挑东西。你用一把刀换一匹汗血宝马,这算盘也太会打了。”
赵禹笑得一脸贱兮兮的:“陛下不愿意给吗?”
万历有些肉疼,虽然他平时很少骑马,但男人从小到老,有几个不爱马的?万历看向云霁:“云卿能赢赵卿吗?”
云霁说:“陛下,学生很久不曾与人比试过了,还不知道能否赢过赵大人。”
万历肉疼归肉疼,也还是答应了:“彩头我答应了。云卿你尽力而为吧。”
“学生遵旨!”云霁恭敬行礼。
赵禹满脸喜色,他觉得自己赢定了,就算云霁射术不错,身手也了得,但再厉害也是个书生,自己可是武将出身,怎么可能输给一个书生!
已经有宫人从马厩里把那匹做彩头的汗血宝马牵了出来,果然是一匹极为神骏的马儿,身材高大,通体无黑,毛发黑亮,没有一根杂毛。
这匹汗血马是天方国使者献给大明皇帝的,来北京也有些年头了,如今也慢慢适应了北京的气候,但对它来说,到底还是太冷了点,所以这天气被牵出来,状态并不怎么亢奋,反而有点打蔫儿,它有些不安地打着响鼻,鼻子里喷着热气。
“云卿,朕能不能保下这匹马,就看你的了。”万历对云霁说。
“学生定当全力以赴。”云霁将外面套着的道袍给脱了下来,露出窄袖袄子,他里面穿了毛呢的保暖衣,倒也不会特别冷。
闵悉在一旁说:“陛下,既是切磋,那便点到为止吧,切莫伤了和气,大过年的,也不适宜见血见伤。”
他知道云霁的身手有多好,但不知道赵禹的身手如何,所以也不确定云霁能不能赢。
万历颔首:“自该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赵禹笑呵呵的:“臣省得,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云霁将袍子的下前摆掖在腰间,长身玉立,朝赵禹抱拳:“大人请赐教。”
赵禹把腰间的绣春刀和宝刀一并放到了万历的桌前,也跟云霁一样把袍子前摆掖好,摆出一个招式:“你先出拳。”
云霁已经许久未跟人交过手了,是以也有点技痒,所以对方提出比试的时候,他就答应了,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退步到什么程度了。
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对方是名武将,所以他的压力极小。对方让他先动手,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一步踏出,一拳朝赵禹挥了过去。
原本那群锦衣卫还打算看云霁挨揍的场面,但看他一出手,便知道真是个练家子,比在场许多锦衣卫都更像行家里手,那绝对不是临时佛教抱出来的,而是练的童子功。
赵禹本来也知道云霁有两下子,但没想到他身手如此好,下盘稳扎,拳风绵密,滴水不漏,鲜有破绽,本来还打算跟他好好玩一下的,现在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认真应对。
两人招式你来我往,拳脚生风,拳拳到肉,打得有来有回,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万历和闵悉都看得全神贯注,闵悉是生怕云霁吃亏,万历是越看越惊喜,他原本以为自己那匹汗血宝马是输定了,所以连马都牵出来了,没想到现在看了,竟还是有转机的。
赵禹原本以为稳操胜券,赢得会很轻松,没想到云霁身手竟超出他预料的好,自己一时半会儿竟占不到上风,长时间下去,胜算只会越来越小,毕竟人家比自己年富力强。
他想到自己堂堂从三品武将,将要在皇帝面前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书生,不由得有些急躁起来,拳脚也更加凌厉,试图在短时间内获胜,然而这也容易露出破绽。
闵悉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忍不住凑近了万历小声道:“陛下,不如叫停吧,两人平手如何?”
万历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只要云霁不输,他的马就不会输了,赵禹的面子也保住了,便扬声道:“好了,你们都收手吧,朕看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不如平手如何?”
云霁和赵禹听到皇帝都开金口了,赶紧趁机跳出圈子,停手不打了。
云霁抱拳:“赵大人,承让了。”
赵禹看着云霁,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又是读书人。真正是文武双全,实乃陛下之幸!恭喜陛下!”
万历笑道:“的确是我大明之幸。两位爱卿身手都很不错,虽然没有分出胜负来,彩头是没有了,但朕还要赏赐你们!回乾清宫吧,外头怪冷的,进去说话。”
于是众人簇拥着皇帝朝乾清宫去。虽然天气晴朗,但这种天在室外待着就是遭罪。皇帝竟跟着他们在户外待了半上午,也是够他受的。
万历没有坐轿子回宫,而是自己走回去的。闵悉隐约记得有说法说万历的腿是瘸的,但闵悉看到的并非如此,万历的腿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也想得到,隆庆帝又并非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万历从小就是个瘸子,是不可能被选中当皇帝的,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允许有先天残疾者当帝王的,除非没得选择。
进了乾清宫,烧了炭火的宫中果然暖和了。
万历兑现承诺,给云霁和赵禹都发了赏赐。给云霁是一柄龙泉宝剑,给赵禹的则是文房四宝。
赵禹看了看,不解道:“陛下,宝剑给云秀才还有用,文房四宝给臣有什么用?”
万历笑眯眯道:“朕希望你能跟云卿一样文武双全啊,多读书,多学习。”
赵禹只得无奈道:“臣谢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