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士晟急急忙忙的回到家,不动声色的把士皓叫了出去。
“大哥,你把我叫出来啥事呀!”
吴士晟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铅笔。
农民会刚分了三根,他这个会长,大字不识一个,铅笔放在他手里,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他把铅笔在士皓的眼前晃了两下,又重新揣回兜里。
吴士皓的眼睛当时亮了,他只有在课堂的时候,才用铅笔写字,回到家都是用烧黑的木棍在木板上练习。
“大哥,你想让我干啥你就说呗!”
大麻杆铅笔,一个鸡蛋能换五根,他娘一年也才只换一次。
所以看见铅笔,吴士皓咽了一下口水,着急的说。
吴士晟坐在一块石头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兜里掏出那封信,晃了一下。
吴士皓立刻颠颠的跑过来,满脸得意:“你是让我帮你读信是吧?”
“别得瑟,你要不行,我找别人去了!”
吴士晟站起身,佯装要走,被士皓一边拉住,然后他蹿了个高,把那封信拿在手里。
只扫了一眼,吴士皓皱了一下眉头:“大哥,这封信不是你的,要不我替你送信,你把那根铅笔给我?”
吴士晟看了弟弟一眼:“我知道不是我的,你告诉我是谁的?”
吴士皓低下头看了一眼,低声念到:“朱春妮亲启!”
吴士晟眯起眼睛,笑容在他的脸上闪了一下,立刻消失了。
龙五真的给春妮写信了。
吴士晟把信接过来,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递给吴士皓:“念念什么内容!”
吴士皓吃惊的看着吴士晟:“大哥,这不是你的信,你不能看!”
“你懂什么?”吴士晟在士皓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我现在是农民会的会长,凡是信件都要检查,这要是特务传的信怎么办?”
吴士皓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把信纸打开,信很短,字迹也很潦草,好像是在慌乱的情况下写的。
吴士皓连看带猜,总算是磕磕绊绊的把信念完了:
春妮,你的伤好了吗?我一直都在惦记你!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得不选择离开,我是个军人,有自己的使命。
可我真的想你!
我现在在四平,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不和你多说了,我要继续战斗去了,如果你伤好了,知会我一声,见字如面!
下面连署名都没写。
即便没有署名,吴士晟也知道,这是龙五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中,给春妮写的。
没准他写信的时候,炮弹都会在他的身边炸开。
吴士晟把信塞回到信封里,把铅笔递给吴士皓:“今天的事,和谁都不能说,你要是嘴欠,别说我揍你!”
把铅笔拿在手上,反复转了几下,吴士皓抬头看了一眼吴士晟:“大哥,你这样做不对的!”
吴士晟猛的挑了一下眼皮,士皓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吴士晟双手插兜,不知不觉的走到屯子后面的小河边上。
他静静地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目光凝视着眼前滔滔不绝的江水,思绪渐渐飘远,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片宁静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回过神来,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那封信,仔细地端详起来,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吴士晟默默地注视着手中的信封,随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用力将信撕成碎片,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江中。
那些碎纸片如同纷飞的蝴蝶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最终轻轻地落入水中,随着江水缓缓漂流而下。
他站起身,向朱老憨家的方向走去。
春妮回来两天了,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见吴士晟来了,朱老憨很高兴,摆手示意扶着春妮走路的哑巴停手。
春妮虽然出院了,但身体依然虚弱,只围着院子走了两圈,头上就见汗了。
吴士晟若无其事的和春妮打了招呼,跟在几个人的身后,进了屋。
“怎么样,工作很忙吧?刚开始找不到门路,都是手忙脚乱的,时间长了,捋顺了就好了!”
士晟刚参加工作,春妮一坐下来就忙着传授经验。
朱老憨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要是春妮一直在家,就能帮到你了!可惜,她这伤还没好呢,组织上把工作又派下来了!”
朱老憨表面看,是心疼春妮没有时间休息,其实是为了春妮的新工作洋洋得意。
吴士晟听出了朱老憨的意思,急忙问:“春妮伤好以后,不去农民会了?”
没等春妮说话,朱老憨抢着回答:“春妮伤好以后,就去县里的被服厂了,给前线的战士做棉衣棉被!”
说完以后,朱老憨又得意的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为解放战争做贡献!”
见春妮一直低着头笑,朱老憨不好意思了:“我说得不对吗?”
春妮受伤的时候,朱老憨恨不得自己的孩子每天都承欢膝下,只要平安顺遂,他就别无所求。
现在春妮伤好了,朱老憨又为她有了新工作开心快乐。
春妮在笑,她爹有时候真的好矛盾。
吴士晟一直在笑,但笑容不达眼底,他以为他在农民会站稳了脚跟,和春妮接触的时间就会长了。
没想到组织又给她安排了新工作,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又出来了 。
吴士晟现在有一种错觉,春妮总是在他前面奔跑,他只能看到一个影子,却永远追不上。
吴士晟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连晚饭都没吃出滋味。
要想去县城,也不是全无办法,主力部队去打国民党了,但县城里还有一小股武装。
专门剿匪的。
国民党为了破坏东北根据地,广泛收编各路土匪,武装起来,和人民对抗。
县城里现在的武装力量就是专门对付他们的。
只有少数的领导者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东北联军,剩下的大部分是经验丰富的农民会员。
吴士晟想要离春妮近一点,就只有这一个办法,申请加入剿匪大队。
以他农民会长的身份和不仅在林家大院的战斗中,生还并且还能救人的经历来说,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一想起林家大院的惨烈,他就像被毒蛇缠上一样恐惧,浑身冰冷。
可现在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离春妮近一点。
春妮如果去县城工作,即便解放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到时候龙五打完仗回来,就是国家的功臣,估计也会在县里安排工作 。
如果那样,他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加入剿匪大队,虽然危险,但只要不死,就是出人头地的最佳捷径。
吴士晟权衡利弊,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剿匪大队!”
听到大儿子的话,吴嫂吃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