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清平坊停下来。
慕诺先行下去,而后十分绅士地抬起左手臂来,半弯下腰,示意泱肆可以搭着他的手臂下来。
“……”
泱肆瞟他一眼,并没有搭上去,十分轻松地跳下马车。
嘴里还是要意思一下的:“三公子有心了,本宫下个马车还是能行的。”
慕诺倒也不气,反而笑道:“哈哈,差点忘了小殿下是习武之人,不能同一般女子作比较!”
他自觉走在前面,砰砰砰去敲那紧闭的木门。
“喂,老头儿!你在不在啊,你来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贵客!”
这门敲的,这话喊的,十分没有贵家公子该有的风度。
他回过头来,笑着同泱肆解释:“这老头总爱喝醉了不知窝在哪个角落睡大觉,不用力点他都听不到。”
这一点泱肆是知晓的,因为她后来,曾与这位“怪老头”打过交道。
又不知疲倦地敲了几下门,过了许久,面前这扇陈旧的木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他裹着厚重的冬袄,花白的胡子杂乱成丛,完全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说话也带着浓浓的酒意:“臭小子!门都要被你敲坏了!”
慕诺嘿嘿一笑,让开身来给他介绍身后之人,“您先别急着生气,您瞧瞧这是谁?”
老头闻言看了不远处的女子一眼,明明身披雪白的狐裘,一张脸如花似玉,可眼里却是无尽的张扬和肃杀之气,黑沉沉的,即使被刻意收敛过,仍能让他从里面辨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练。
他只看了一眼,便快速移开了目光:“是谁跟老头子我有何干系?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来骗我的好酒?”
“欸,话不能这么说。”
慕诺推着他想往里走,“这怎么能叫骗呢?您说您酿了这么多好酒,您一个人又喝不完,我这不是替你分担分担吗?”
“我可谢谢你小子嘞!”老头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双手一甩挣脱他的手,把大门拦得死死的,“今日清平坊不接待,你上别地儿去吧!”
“别啊。”慕诺最懂的就是不放弃,他将泱肆拉上前来,“这位可是咱大北的长公主!小殿下她亲自从宫中到您这儿来喝壶酒,您不能不给面儿吧?”
长公主?
老头再次抬头看向她,带着些审视。
泱肆便适时出声:“老先生,一直听闻您这酒坊里的酒是整个大北最好的,便想来尝尝,不知您可否赏个脸?”
长公主爱饮酒,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她说完后,老头低头沉思了少顷,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笑容:“既是公主殿下大驾光临,那自然是要欢迎的!”
泱肆没有错过他一开始突然变的有些奇怪的目光。
前世第一次见到此人时便是如此,在不知她身份时,此人的态度就是十分傲慢的,谁来了就赶谁走,可是一听闻她是公主,他就完全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异常好说话,见到她时总是满脸堆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老头态度的转变不止是因为她是公主这么简单。
两人跟随他走进去。
老头推开院子里正中间的屋子,引两人在桌前坐下,而后到一旁去往那火盆里添块木炭。
“两位想喝什么?”
“清风露吧!”
慕诺抢先一步答道。
老头歪过头来瞥他一眼,“你小子前几日不是才拿走了一壶?”
“您就别提了!”慕诺甚是惋惜道:“那壶清风露我本就是打算送给小殿下的,可是那日小殿下不是在黎塘遇刺了嘛,那壶酒也未能幸免于难,啧啧啧,真是可惜……”
前几日没让小殿下喝成,他想再试一次。
泱肆忍不住白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也什么也,本宫活得好好的。”
“呸呸呸!”慕诺反应过来:“一时嘴快,小殿下勿怪,勿怪!”
“清风露是没有了,”老头添完木炭,双手叉腰看着他们,“不过听闻殿下酒量不错,可以试试老头子我的香雪。”
香雪,听起来就很不错,正在泱肆即将点头之际,慕诺已经惊道:“那不是你的珍藏宝贝吗?”
老头笑起来,笑容里别有深意:“既是公主殿下,自然是得拿出些有脸面的东西来。”
他边说边走出去。
慕诺还很不敢相信:“小殿下你是不知,这老头对他酒窖里的酒视若珍宝,尤其是他那几坛香雪,自己都舍不得喝!”
可是他今日却主动拿出来!
“难道是因为小殿下你公主的面子比较大吗?”
纤细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泱肆若有所思。
“这不是显而易见?”
慕诺:“……”得嘞,您面儿大,我求壶清风露都差点给人跪下来。
没过多久,老头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酒坛子。
他把那酒坛小心翼翼往桌上一放,揭开上面封口的皮纸,顿时酒香四溢。
泱肆耸动鼻子嗅了嗅。
确实是好酒。
“殿下先喝着,我去拿几盘下酒小菜。”
慕诺熟门熟路的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两只瓷碗。
“好酒当然得用碗喝才痛快!”
他举起坛子倒了两碗,泱肆垂眼望去,酒水清澈透亮,芳香幽雅。
慕诺端起碗来与她相碰,两人喝下一口,味道醇美,烈中回甘。
慕诺忍不住称赞:“怪老头的酒果然还是好喝!”
没一会儿,老头便端着几碟小菜进来,放在桌上。
“这酒虽然好,但后劲大,你们二位可要量力而为。”
他随口奉劝了一句,端着一碟脆皮花生走进了里面的隔间,只有一道白布门帘相隔。
泱肆看了眼那门帘,而后收回目光。
慕诺早就已经担当起了倒酒的任务,干喝了两碗觉得没意思,他问道:“小殿下,你会不会猜酒拳?”
泱肆挑了下眉头,淡淡道:“划酒拳就没遇到过对手。”
慕诺一听,来了兴致,抬起手来就要跟她比划,“来,我同小殿下试试!”
……
可是划了几个来回,都是慕诺在输,他不服气了,撸起袖子,单腿架在凳子上。
“再来!”
泱肆十分淡定地同他玩,因为一直没输喝不上酒,就自己端起来喝。
酒喝了半坛,泱肆望一眼窗外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色,和明显有了醉意的慕诺,摆摆手,“不划了,你坐下来吧。”
慕诺脸红红的,一听,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傻乎乎地笑。
“小殿下果然厉害,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