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病房的门悄然无声地从外面缓缓打开。
    病床上，顾苒乐倏地睁开眼，手迅速滑向枕头下，握住那把防身匕首，目光如炬，紧盯着逐渐敞开的门缝。
    随着门的完全开启，昏黄而柔和的走廊光线，勾勒出轮椅上男子清晰的轮廓。
    顾苒乐松开手指，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门，重新闭眼沉入梦乡，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身后，是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与轮椅缓缓转动的声音，缓缓靠近，最终在床边停下。
    随后，那脚步声又悄然远去，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重归宁静。
    晨曦初破，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顾苒乐悠悠转醒。
    她坐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床边那张轮椅上。
    男人正靠在轮椅上打盹儿，脑袋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模样既疲惫又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纯真，宛如晨曦中一幅温馨而又略带诙谐的画面。
    顾苒乐不忍打扰，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正穿鞋，病房门从外面推开。
    宋煜故意制造很大的动静，直接将轮椅上的人惊醒。
    厉慎之迷迷糊糊睁开眼，本能地叫了声“顾苒乐”，声音中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与温柔。
    顾苒乐忍不住轻笑，打趣道：“你家里三米宽的大床躺着没有在医院坐在轮椅上打盹儿舒服？”
    厉慎之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神色自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回应：“在你身边坐着睡都是安心的。”
    顾苒乐“啧”了一声，“厉慎之，一大清早你是想齁死人吗？”
    厉慎之满脸自豪，“看来甜度是够的。”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全然不顾及一旁的宋煜，仿佛他成了透明人。
    宋煜也不惯着两人，猛然一脚踹向轮椅，力道之大，直接让厉慎之连同轮椅一同滑向了墙角，随后，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神锁定在了顾苒乐身上。
    顾苒乐笑眯眯地抬起手，将他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语重心长道：“叔，怒大伤肝，催人老，你还是笑起来显年轻。你都奔四的人了，女朋友还没着落呢，可得注意管理面部表情，不然更显老态，就更难找伴侣了。”
    宋煜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而顾苒乐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小时候板着脸都吓不住她，现在长大了，这一套就更没用了。
    他终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坐好，换药了！”
    “好嘞。”顾苒乐利落地踢掉刚穿上一只的鞋，盘腿坐在病床上，随即话锋一转，“叔，你啥时候走啊？”
    “早饭后。”宋煜简短回答。
    “那我开车送你？”
    “不必。”
    顾苒乐眼珠一转，“那要不，我开飞机送你？这多拉风！”
    五年前，她追厉鸿煊的时候，被人怂恿买了架私人飞机，还特地考了飞行执照，不过，至今为止，一次都没开过。
    宋煜闻言，手上的动作微顿，抬眼望向她，眼神中神色复杂。
    顾苒乐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宋煜突然轻笑了一下，“我是去给人治病，你是打算把我送上天。”
    顾苒乐：“……”
    顾苒乐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她略带委屈地质问：“叔，咱们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宋煜仍旧没给她好脸色，嘴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顾苒乐撇撇嘴，盘算着什么时候她非要开一次飞机。
    现实世界里，她开过直升机，但私人飞机没开过，想来差别不会太大，大约也就像开跑车跟开大卡车的区别。
    宋煜看穿她的心思，眼神一凛，严肃警告：“你最好打消那个念头！”
    顾苒乐一身反骨，“我偏不！你不敢坐，我找别人。”
    言罢，她看向被宋煜踹到墙角“面壁思过”的厉慎之，带着一丝挑衅，“慎之哥哥，我开飞机你敢不敢坐？”
    厉慎之没应她，腹诽道：：你宋叔都怕被你送上天，我难道不怕？你宋叔的命是命，我的命难道就不是？
    他是真不敢坐。
    但他又真不敢直接说。
    怎么办？
    凌冲说遇到难题，两眼一闭，装死便是。
    虽说这方法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但此时此刻，尝试一下，未尝不可。
    他头抵墙壁，双眸紧闭，身体僵直不动。
    顾苒乐见状，眉头紧锁，“厉慎之？”
    她与宋煜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自揣测，难不成刚才一头撞墙上，撞昏过去了？
    宋煜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不确定。
    “厉慎之？”
    顾苒乐再次呼唤，声音中多了几分关切。
    见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她轻轻扯了扯宋煜的衣角。
    “叔，要不你去看看他？”
    宋煜没去，心中暗忖，一撞就昏？这人也太不经撞了，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给她换好药，他收拾了东西，淡淡地交代：“药需四小时一换，下次换药时间为上午十点。伤口三日内不可沾水，现在可以滚了。”
    “知道了。”
    顾苒乐随口应道，迅速穿好鞋子，快步走到墙角。
    “厉慎之？”
    她轻声呼唤，同时轻轻扯了扯厉慎之的衣服，但对方毫无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扶起，让他靠坐在轮椅上。
    仔细检查后，确认额头上没有伤口，呼吸平稳，脉搏有力，这才放下心来。
    宋煜走到门口，瞥了一眼厉慎之，冷哼一声，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顾苒乐也没有过多停留，紧跟着宋煜的脚步出了门。
    门外，凌冲见他们一同出来，连忙迎上前问道：“大小姐，我家先生呢？”
    “轮椅上睡着呢。”
    凌冲忙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墙角处的自家先生，不解地嘀咕道：“怎么跑墙角去睡了？”
    他连声呼唤：“先生？先生？”
    厉慎之缓缓睁开一只眼，确认道：“人走了？”
    凌冲愣了愣，随即点点头，“走了，都走了。先生，你这是……在装睡？”
    厉慎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说的方法，关键时刻还挺管用。”
    凌冲一脸茫然：“？？？”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感觉像是在夸我。
    他随即又问：“先生，顾大小姐已经离开，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查一下宋煜今天要去哪儿。”
    “好。”
    *
    离开宋煜的医馆，顾苒乐去街边简单吃了个早饭。
    吃饭的时候，收到“屎都淋头了还想搅便”发来的信息。
    饭后，她打车去了老城区。
    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两旁是斑驳的灰墙，每一砖一瓦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深浅不一，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老树挺立，盘根错节，枝叶间洒落的斑驳光影，与街角悠闲的老人、嬉戏的孩童交织成一幅幅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她虽不常踏足此地，但每次过来，老城区总能以它那独有的宁静与安详，给予她一份难以言喻的心灵慰藉。
    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到尽头，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宅院。
    古旧的木门半开半掩，她轻轻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仿佛打开了通往过往的门户。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快速走出来。
    “老大，你过来了。”
    一个身着白色宽松t恤、搭配宽松牛仔裤与亮黄色休闲鞋，头发染着鲜亮绿色的年轻男子，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他这样的装扮，在这古色古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突兀。
    “人在屋里，这会儿老实了。”
    顾苒乐望着他那头醒目的绿发，戏谑道：“干脆叫你阿绿算了？”
    “阿绿？挺好，我也觉得我那名字念起来费劲。”阿绿满不在乎地回应。
    顾苒乐轻笑：“阿绿，你下次是不是打算换个蓝色头发？”
    每次见他，发色都是不一样的。
    红橙黄绿蓝靛紫，这次轮到了绿，下次就该是蓝了。
    阿绿瞪大眼睛，惊讶道：“老大，你真是太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下次要染蓝色？我真的打算下次染蓝色的！”
    顾苒乐“呵”了一声，我一点都不神，傻子都能想到你的彩虹色系列还没完呢。
    人在东侧的小屋内关着。
    屋里装了空调，此时房间内空调徐徐送风，温度宜人，舒适得让人不愿离开。
    顾苒乐推门进去，忍不住出声：“小子，你这待遇挺不错啊！空调吹着，西瓜吃着，是不是美得冒泡了？”
    阿绿忙说：“老大，你放心，空调费和买西瓜的钱都是他掏的。”
    “哦？”
    “是这样的老大，你听我搅便。”
    阿绿清了清嗓子，“他试图用五万块钱收买我，说这里太热了，让我放了他。我心想，有钱不赚王八蛋啊，所以我就被他收买了，给他买了个空调安装上，又买了个西瓜，一共花了三千八百八，这样他凉快了，我也赚了钱，双赢！”
    顾苒乐听后，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这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由衷地感到佩服。
    吹着空调吃着西瓜的男子瞥了顾苒乐一眼，继续悠闲地啃食着手中的西瓜。
    阿绿见状，大步上前，一脚将他的西瓜踢开。
    “别光顾着吃了，快过来拜见我们老大！”阿绿命令道。
    男子望了望顾苒乐，迫于阿绿的气势，勉强站起身，敷衍地喊了声“老大”。
    阿绿迅速搬来一把椅子，恭敬地放在顾苒乐身后。
    “老大，请坐。”
    顾苒乐优雅地坐下，随后示意男子也坐下，她不习惯那种被人高高在上俯视的感觉。
    男子重新坐下，手中无聊地把玩着之前挖西瓜的勺子，西瓜已不在，乐趣似乎也少了大半。
    顾苒乐打量着他，又瞥了眼阿绿，心中暗自觉得这两人在某些方面倒是颇为相似，都透着那么一股“不太灵光”的气息。
    不过，若说他们不聪明，他们在计算机领域的造诣又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不认识我？”顾苒乐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男子眼皮微颤，缓缓抬头，目光在顾苒乐脸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但你很漂亮。”
    阿绿在一旁插话：“你小子眼光还算不错，我们老大可是顾城公认的绝色佳人，最近网上还火得一塌糊涂呢。”
    顾苒乐轻笑，“那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顾苒乐，顾城人都叫我‘顾大小姐’。最近我确实在网络上引起了些关注。”
    “你……你是……”
    男子猛然站起，双眼圆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要逃。
    阿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跑？你觉得你能跑到哪儿去？”
    男子见逃脱无望，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姑奶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别人让我发什么我就发什么，求求您放我一马吧！”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关键看你接下来的表现。”顾苒乐语气淡然。
    “只要您肯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男子急忙表态。
    顾苒乐对这种识时务的人颇为满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能省去不少麻烦。
    “阿绿，给他准备台电脑。”
    阿绿应声而出，很快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回来。
    “用你的大号，发一条动态，内容就写‘惊爆！某豪门贵妇二十五年前顶替亡故孪生姐姐身份生活，并诞下一女，欲知详情，敬请持续关注本账号’。附上我给你的那张图片。”顾苒乐吩咐道。
    男子一脸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发了这条就能放我走？”
    “当然，但你得保证这条动态在一个小时内登上热搜榜前十。”顾苒乐补充道。
    “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只要钱到位，水军要多少有多少，保证冲顶。”男子自信满满。
    作为某平台拥有千万粉丝的知名大v，他的一条动态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果然，动态刚发出不久，点击量便迅速攀升。
    “一会儿肯定有人会联系你要求删除动态，你想好对策了吗？”顾苒乐问。
    “想好了，要删动态，就得给钱。既然是豪门贵妇，肯定不缺钱。至少五百万，少一分我都不干。”男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想赚钱，眼光得放长远点。五百万就满足了？你得学会翻倍要价，这样财富自由指日可待。”顾苒乐循循善诱。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男子的账号收到了一条私信。
    [删除你刚才发的图文，我给你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