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舟站在门外。
他手里提着一个厚实考究的纸袋子,里面是已经干洗好的风衣,还有她的包包。
上次答谢宴的时候丢在他车上的。?
于晚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说:“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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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整个人就顺着门框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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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叙舟极其快速地单手接住她,看到她白得吓人的脸色和嘴唇,把袋子往屋子里一扔,直接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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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在十二楼打电话,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马上上楼来按门铃。
还不忘带上那一袋子保护他自尊心的衣服和包。?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他将她放在沙发上,从袋子里把风衣拿出来盖在她身子上,又进了卧室打开衣柜找衣服,准备带她去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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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一大堆毛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之后,他再次抱住她起身。于晚樱动了一下,声音轻不可闻:“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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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好不好?你发烧了。”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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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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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去了医院吃了退烧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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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她很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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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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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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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就这么站在门口抱着她跟她说话,“你从小在医院里面长大,为什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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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是从那儿离开的。”她说着,甚至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程叙舟抱着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抱着一团云朵,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痛。强韧如干草茎般的她,第一次说害怕。
是啊,她所有的亲人,都是在医院里面离她而去的。
他退让了一步,说:“那我去买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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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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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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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过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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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她进了卧室,结果在哪儿都没找到药,于是确定她是在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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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他现在离开这里去买药,他真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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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拿出手机来订二十四小时的医药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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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点多,药送到了。他让她喝了退烧药,又贴了退热贴,然后一直在旁边守着,隔着被子抱着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呓,一会儿认识他,一会儿又不认识他。
他反复地告诉她自己是谁,反复地要她别太担心和害怕。?
那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絮语。
?后半夜,她身上的温度终于渐渐降低了。他用体温枪量过之后,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腕,圈着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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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于晚樱醒得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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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感觉到身边有人的缘故,一直睡得很不踏实,意识在浅层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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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个觉,活像是出去跑了一场马拉松,醒来的时候全身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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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重脚轻地爬起来,睥见了床头柜上的药袋子,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去开的门,又是怎么拿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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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一整个晚上都在梦见程叙舟,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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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厨房接水的时候路过客厅,她见到了沙发边上,一个凭空多出来的纸袋子,直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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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去看,是自己之前丢在程叙舟车上的大衣和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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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店里的钥匙许清茹那边有好几套,听澜花园进出都能用密码,不刷卡也可以。所以,一直记不起来要去找他把这些东西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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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这袋子却出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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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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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上返回卧室拿出手机,通话记录里面,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他昨晚打过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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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翻开自己的外卖页面,发现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下单成功,在结算页面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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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些药也是他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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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倒在床上,感觉高烧之后还没褪去的余热,瞬间又弥漫上来,铺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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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他昨天是来送东西的,却正好撞见了她那副窝囊的窘样。
天地良心,她平时不会把自己照顾成这样的,实在是最近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坐在床上徒劳地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安慰自己,就算不是夫妻,也是多年的朋友,他小时候那会儿,本来就是个挺善解人意的大少爷,会照顾她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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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见到窘样就见到了吧,反正……又不会被拉出去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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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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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说服了自己,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她权当无事发生,起来洗澡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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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店里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怏怏的。许清茹见到她,大吃一惊:“怎么黑眼圈这么重?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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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声音还嘶哑着,有些艰难地说道:“昨晚有一点点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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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啊,你这叫有一点点?劳模也比不上你,就这样还来上班?”许清茹往外面推她,“赶紧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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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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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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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嗤嗤地笑起来:“你这是什么陈年老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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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反正有人吃这一套。”许清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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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樱被她推出店门外两米远,说:“好吧,好吧。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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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茹站在旁边,抱着手看着她:“我等你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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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啦,我走回去,今天天气好多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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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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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知道了。”于晚樱马上投降,拿出手机来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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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午的,车倒是很好打,不一会儿就来了。于晚樱坐上车子,冲着许清茹挥挥手,打算回听澜花园去再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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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刚起步,电话响起来,她翻过来一看,非常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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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找她的人。
?电话通了,程晓薇在另一边直截了当地发问:“于晚樱,你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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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哑着嗓子:“这几天应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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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实话实说,要她来上班,可以。但是要去应付程家人,就真的会有点太过于费心费力,说不定这病就真的养不好了。
?“怎么了你?”
“生病了。”
那边有好一会儿没出声,估计是在揣摩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