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城郊。
“之之!”
“你爹还没回来吗?”
一道女声急急传出,让老实蹲守在门口发呆的顾之之,浑身一震。
一双大眼骨碌碌一转,少女轻点脚尖,匆匆喊着,朝外跑去。
“没呢!”
“娘亲,不如我去山上找一找!”
未等女子回答,少女已经一头扎进了翠绿山林。
走在弯绕的山间小道上,顾之之笑的格外开心。
那些清脆的鸟鸣,和路边的野花,都能吸引她的视线。
少女绕着绕着,便忘了上山的目的,兀自追着掠过树丛的野兔,往深处靠近。
“难怪爹爹每天雷打不动的上山采药!”
“分明是因为这山间,太有趣了!”
少女咕咕哝哝,手上抓着只狗尾草,蹑手蹑脚的向那一点浅灰色靠近。
手指未抓住毛茸茸,却猛地,扑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顾之之一愣,随即飞快地抽回手,朝后退了一大步。
“你......你是谁!”
“喂!”
“还......活着?”
犹豫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见实在没动静,顾之之胆子也大了些。
步伐一点点靠近,拨开那些乱草,触及了一张玉白面庞。
少年紧紧闭着眼,唇色苍白,躺在那了无声息。
顾之之拨弄了他两下,他还是没动静。
少女皱了皱眉,指尖探向他的鼻尖。
还好,还有气。
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信念,顾之之鬼使神差的将人扶了起来,一点点朝山下走。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终于远远看见了药铺的大门。
顾之之来不及喊一声,便看见爹娘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
闭眼前,少女默默念。
“完了,又要挨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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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之救回来的那个少年,是个话痨。
整日喊着伤没好,赖在药铺里,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其实,他就是中暑了而已。
顾之之看着他跟在爹爹身后,像个尾巴似的讨教各种药材医术,心中暗嘲。
“本姑娘五岁就认遍了这些药!”
爹爹却格外吃他那套甜言蜜语,颠吧颠吧把毕生所学都拿出来,教授给他。
直到一日,南渊不知从何找来一本,号称“南国神书”的医书,要让爹爹研究其中奥秘。
一贯温柔的爹爹竟然变了脸,看也没看,便将南渊推出去了。
要知道,南渊可是爹爹最得意的门生,竟也会被赶出家门。
顾之之看了看后院认真晒药的少年,暗暗感慨。
“真是有了新欢,弃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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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渊找来的,不是什么神书,而是南国皇宫里的禁书。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娘亲已经变成了傀儡。
爹爹疯了,他信了南渊的话,闯进南宫,要找禁书,炼禁药,救娘亲。
却被赶来的御前侍卫拿下,血溅当场。
一夜之间,顾之之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
宋谨知她难受,整日变着法儿逗她,哄她开心。
他本是要回京城的,却陪着她,耗了一日又一日。
她觉得他没有心,爹爹对他那么好,他却一滴泪也没流下。
直到,那日清晨。
宋谨早早的将她唤醒,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带着她往山上走。
他们一路无言,一直走到了山顶。
在那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竖着两面大大的石碑。
石碑上,是爹娘的名字。
石碑后,是两个小小的土包。
顾之之看见宋谨哭了,他哭的很小声,和他往常的话痨,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发现,自己才没有心。
只顾着自己难过,连爹娘,都照顾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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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一个人跑去南宫,质问南渊。
这下好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
顾之之一边骂他,一边给他上药。
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时,她却控制不住,胸腔跳了跳。
她慌慌张张撂下药,让他自己擦。
自己则借着买吃食的借口,躲出去平复一下过分剧烈的心跳。
回来时,小药铺连盏灯都没有。
她以为他走了,进了门,却看见少年浑身赤裸,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脸上的伤消了肿,但还是青青紫紫,看着骇人。
比起那些青紫,更不对劲的,是宋谨不可抑制的粗喘,和浑身的颤抖。
顾之之赶紧去扶他,却发现他浑身滚烫。
少年一把抓住她探出的胳膊,将她扯进了炽热的怀抱。
宋谨的声音又低又哑。
他说。
南渊是个卑鄙小人。
他拿他试药,试的情蛊。
顾之之浑身一颤,还没回神,就被宋谨狠狠一推,推出了房间。
他让她走,他锁了门,为了防止她同情心泛滥,还在门后抵了一只长柜。
顾之之撞不开,只能听见他难受的嘶吼声,挣扎,再挣扎。
再后来,便没了声。
她知道,禁书中的药,药性极烈,毒性很强。
他不会死了吧。
顾之之撞开了小窗,翻窗进去时。
宋谨已经失了神智,手中握着一只簪子,在胳膊上划出了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那只簪子是她的,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但她已经没心思去想那些,那一刻,她只想救他。
她毅然决然的按住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
炽热相贴的那一刻,宋谨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甩开簪子紧紧抱着她不放。
痛,热。
灵与肉相融的那一刻,顾之之没有后悔。
但醒来,她后悔了。
南皇在找,找那场战事的受害者,找那些遗孤。
他说的好听,说要补偿他们。
实际上,不过是想将他们控制,暗下杀手来堵住悠悠众口。
她知道,南国再也不能待了。
她费尽周折,终于将宋谨带到了宋府。
开门的男人看见他们,很是错愕。
但顾之之没有与他解释的心情,她将宋谨交给了他,另外,还有一瓶药。
那药是爹爹生前研制的,可以清毒。
更可以清除不想要的回忆。
她想,这样荒唐的事情,不如就让它随风散去,免了困扰。
但她没想到。
她有了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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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之最难的时候,遇见了温青。
温青算是“奸商”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分明贪财又贪权,一心想在京城立于顶峰,却又格外有原则。
他不会强迫手下做不想做的事,也不会让自己的人,吃一点点亏。
她帮他拿到了南国国玺。
她不知他们想做些什么,直到后来,遇见裴青辞。
裴青辞装的很好,那张伪善的脸,甚至好几次都能将她骗过。
她也装的很好,那把药撒他脸上时,他都没回过神来。
只是因为这些事,她又和宋谨纠缠在了一起
她想离他远些再远些,可他追的格外紧。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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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之和宋谨堂堂正正成亲的第四年,顾之之又有了身孕。
宋谨每日宝贝似的盯着她,这不让碰,那不让做的。
顾之之笑他太过紧张,那时候怀嘉临,她可是日日在外面流落。
笑着笑着,宋谨红了眼。
紧紧抱着她,又很小声的在那哭,让来找他们的顾嘉临,都看得不好意思。
嘉临对于他们,并不依赖。
他反而更喜欢与宋院正待在一块。
爷孙俩看医书,研究药材,甚至可以阔谈时政,畅所欲言。
他们在一起时,宋谨都插不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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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
今年格外热闹,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连南汐都来了。
好久没有这样团圆,每个人都很开心,席间,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
嘉临长大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承顾宋两家的衣钵,继续在太医院发光发热。
结果他考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
贺知舟对他很是欣赏。
连带着宋谨,都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