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文主簿的话,问道“都得死?为什么呀,我们再走一遍,大不了再回到原位置,怎么可能都死掉呐?”
“根据之前的规律,你再走一遍,要花多长时间?”文主簿低声反问我。
“上一次花了两盏茶时间回来,这次应该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了。怎么了?”
“那...再走一遍呐?”文主簿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哎呀,文大人!你要表达啥?要是再走一遍当然是零......”我顿时卡住了,“零!零!零!”这是个神奇的数字,意味着将会发生些什么,我实在不敢想象了!
“零盏茶,也就是不用时间了!”文主簿替我回答了,“那就意味着,我们走完下一圈之后回到原点,再往前走一步,我们的前胸很有可能就会和后背瞬间叠到一起。我们整个人就会成为一团肉,压扁!”
说完,他还用两个手掌给我做了个虚压的手势。
我大惊失色,说话舌头都打卷了:“按你的意思~~刚才路上看到的血水和皮毛就是被瞬间压扁的尸体?那...那...”我给了自己一巴掌,稳了一下心神,“文大人这事儿是你猜的还是听别人说过?你.....你话里话外这么斩钉截铁,难不成你之前遭遇过?”
文主簿见我吓得不轻,安慰道:“是我以前在卢龙当差的时候听人说的,只是感觉很像,也不能完全肯定。”
他组织了下语言,见我神情中掺杂着诸多疑问,环视四周,压低声音:
“我以前和几个炼汞的道士私交不错。
一次喝茶谈起奇门遁甲四千三百二十法门。
其中有个扭转乾坤的法子,玄妙得很,一旦开启了这么一个奇门局,就可以直接把两个距离非常远的地方扭曲到相邻的位置,局中人可以很快的从两个位置来回穿梭。
就好比是从一张平整的布一端到另外一端除了走两个点之间的直线以外,还能直接把布折起来,让两点贴近。
不过这需要极高深的修为配合强大的‘根炁’才能办到。而‘根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先前我从来不信世上真有如此法门。”
我和文主簿认识以来,很少见他说这么多话。虽然是件很复杂的事,但他的例子举得很形象,我听得七八分明白。
不过我还有一个地方有疑惑便问道:
“不对呀,要是这样,我们顶多就是遇到鬼打墙,大不了在原地转圈子,也不至于再走几步就会被压扁吧?”
文主簿摆了摆手:
“我们现在所处的奇门格局,由于附近强大根炁的存在,已经是个被扭曲的空间了。所谓根炁,可以理解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力量越大,扭曲的程度越厉害。
我们每多走一步路,根炁的力量便会强上一分,扭曲的格局也会多一分。
更糟糕的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受到影响,不代表以后就安全,要是再这么任凭势态发展下去,我们的活动空间就会越来越局促。”
此时,我差不多明白了,忙接话道:
“如果扭曲达到最大,布完全叠起来,就是两个点相互重合了,我们就可能被幻化成两个点?”
文主簿点了点头;“那时候也许真的就是粉身碎骨,变成一摊血了~这就是所谓奇门扭转乾坤法。”
我心里一阵凄苦,真是欲哭无泪:
“天老爷,我一个小小的镖师,何德何能!有人花这么大力气来摆个奇门局收拾我!
不如从江湖上花钱找几个好汉,一刀把我咔嚓了,倒痛快些!”
“对方不露面,也不立刻杀了我们,而是借用鸟兽、陷阱来对付咱们,大抵是另有目的吧?!”文主簿道。
我仔细琢磨着他的话——自己不出面,养些爪牙,再设好了圈套——说明对方不敢或不能露面,这套路像极了我们镇里的贪官恶霸。
于是愤懑道:“我看这些狗曰的既想抢东西,又鬼鬼祟祟的想尽办法遮掩,才不敢直接下手,只好在幕后下黑手。一旦他们暴露了身份,也许会很危险。”
气氛安静片刻,文主簿和我同时陷入了思考......
“有道理,但绝不仅仅那么简单,除了他们自己不能暴露之外,把咱们控制住可能才是他们真正要的!
对方完全有实力杀人夺镖,却让我们不停的在这里兜圈子,说明我们还没有按照对方的控制找到对的方向;
泥鳅钻豆腐,这道菜你吃过吧?做此菜之前,要把泥鳅活着下锅,小火慢炖,让泥鳅钻进豆腐里,吃起来才鲜美,不是吗?
对方可能正在把我们往‘豆腐’里赶。”文大人貌似在开玩笑,实则神情凝重。
我咽了咽口水:“泥鳅钻豆腐?你是说他们不仅要劫镖,还要逼着咱们继续在死路上走下去?为的就是完成对方更深的目的?
可是......可是继续走会是什么呐?
更大的圈套?
对方又是谁?
雷镖头和骆驼他们不会已经进了圈套吧?”
“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现在已经在锅里了,锅里的水也沸腾了,如果一动不动恐怕我们的处境会更加不妙。”文主簿沉声道。
我明白他在有意压制着情绪,极力把眼前的危险轻描淡写的表达出来,我能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到现在不止一万个“不妙”。
“那咱们往哪里走?是不是我们往回走,就可以破了这奇门局了?”我思索了一会说。
“俗话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把我们往回赶恐怕正是对方所期望的,奇门局或许会失效,但对方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咱们往回走,反而危险性更大。”
我又想起来,在临出发前二叔给了我一堆符箓,便把怀里的符都掏出来,摆在文主簿面前,道:“既然是奇门法术,你看看我二叔给的这些符,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
当文主簿看到那块墨做成的“五雷令”,拿起来端详一阵,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微微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符都是好符,可惜这次不用引雷,收起来吧!”文主簿叹息道:“现如今只能试试这个法儿了,死马当活马医。”说完竟从路边捡了一根枝丫,弯腰在地上画起了什么。
还不待他画完,我已看出他所说的法子是什么了:“文大人,你画起九宫格,难不成是要算上一卦?靠谱吗?”
“既然咱们陷进了奇门遁甲阵里头,还是应该用奇门遁甲的办法来解,最好是先找到阵眼!待我先启上一卦再说。”文主簿道。
我琢磨着能帮他干些啥,随口道:“那我在旁边替你念经!!”
文主簿面容尴尬:“奇门方术不必念经,你留意好四周环境,防着怪鸟偷袭。”
我挠挠头,便走到一边观察四周动静。只见四周除了路边有两排大树,借着火把光往远处望去,遮拦很少,应该都是因为战乱撂荒的田地。视野之内,都长满了杂草和低矮灌木。
文主簿专心画卦,只是跟我求证了一次时辰和当下节气。
我心知他是要根据节气、时辰将天干排布到九宫格里,忙回道:“今天是寒露,现在的时辰应该到戌时了吧。”
“嗯,寒露...从夏至始至大雪止,绳带应选‘阴遁’。”说完,文主簿将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几个天干迅速按阴遁顺序填到九宫格内。
好在我从祖上留下的《四海遗箓》里略学了些东西,又受我那算卦的二叔耳濡目染,对奇门遁甲排盘略知一二,所以明白:
不论是奇门占卜还是奇门法术,排盘都分阳遁、阴遁,也就是天干在九宫格中排布顺序不同;
而且排盘时,只排“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九个天干,单略去“甲”不排,这也就是所谓的“遁甲”。
不过奇门术法太过玄妙,而且规矩复杂,我实在没耐心用功钻研,平常也就只当热闹看看,现在看文主簿排盘却帮不上忙,实在心里懊悔。
我再向文主簿看去,他不多时的功夫已经将天蓬、天任、天冲等九星,直符、腾蛇、太阴等八神都排布好了。
这九星八神都各自有自己代表的意象,可以是某一个物品、某个人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当然,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文主簿排完八神后,抬眼看向我:“咱们出了客栈门,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肯定是往南呀,到了岔口往西走的。”我知道确定一个开始方位,对接下来排布“八门直使”至关重要,我立刻回答。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似乎对我的答案有些怀疑。
我意识到,我们可能出了客栈就在奇门遁甲局了,甚至可能在客栈里就已经上套,走错了方向,不禁迟疑,反问道:“你说鸽子会不会中了奇门阵法的迷惑,迷失方向呀?”
文主簿思索片刻:
“奇门阵法本来包罗万象,玄妙非常。
流传到现在的法门,大多是通过对周遭环境,比如林石排布、星辰方位、水流风向等等的细微变化,来误导人的常识和潜意识,然后把人引入歧途直到绝境。
就像刚才天上放的几十盏孔明灯,排布成错乱的星辰,才让咱们迷了方向。”
说罢他望向天空,接着说,“但鸽子不同,它们虽然在几千里外都能认识回家的路,肯定不是靠记忆或者常识。想必鸽子肯定也没这么聪明的脑子,所以... ...”
我一拍脑门:“所以我们能确定,出了客栈之后,遇到被打落下来的信鸽之前,都是一直往南走的,是吧?!”
文主簿微微颔首:“当然这也是推测,到底是怎样的结果,现今也只能拿命堵一把了。”
他说罢,又将“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依照特定次序填入九宫格内,称作“八门直使”。
这“八门”的排法对我们生死至关重要,假如文主簿真有本事,算出“生门”方位,就可以直接把我们带出迷局,等着我们的肯定就是黄德镇客栈热气腾腾的炖肉和烧酒。
要是算出的“生门”恰恰是实际的“死门”那大抵就真的一了百了了,直接带到死路,两眼一闭也就万事省心了。
倘若进了“伤门”可能又要遭遇一场袭击,我武功水平比三脚猫强不了多少,文主簿虽说也会些功夫,但面对强敌估计难以自保;加上连夜赶路现在几乎筋疲力竭,再遇上场恶斗,我和文主簿至少会交代掉一个。
我心想:文主簿呀文主簿,二人一马的性命都在你这一卦了,千万别马失前蹄啊!我正胡思乱想着。
只听文主簿朗声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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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遗箓》云:奇门遁甲共四千三百二十局,或曰伐蚩尤时命风后所作,按节气时日干支而起奇门以择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