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用余光扫见身后有个黑影,猛地转身......
一个身材婀娜的人影,进入了我的视野,那人正斜倚在卧榻上,从绰约的身形上推测应该是个女性。
我心中一绷,手中火折子险些又掉落在地。急忙稳住心神,压低呼吸观察了片刻。
那道纤柔身影一直斜靠着,纹丝不动,似乎“她”并没有打算对我怎么样,我才慢慢放松了精神。
再借着火光四下张望,不由得郁闷起来。
我所处的坑洞底部,面积很大,直径百步有余,可遍地铺满了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叶片和藤蔓。每挪动几步,便会被这些烦人的植物纠缠住。
迈开不到两、三步,就必须用菜刀把粘在腿上的叶子砍掉,可谓寸步难行。
不远处还有几具腐坏的动物尸体,小到兔子,大到野猪,它们应该都是误闯进来的吧?不成想被困死在这里当了肥料。
另外,坑壁表面悬挂的石瀑虽壮美,但大部分钟乳石生长的密集、紧实,空洞之间跨度极大,攀爬的过程不易找到支点。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狭窄的出口位于坑顶正中,即使我顺利到达了坑壁最高处,还要倒悬着再移动至少五十步,才能出去。
倒悬攀爬不仅是对我臂力、抓力以及耐力的极限挑战,还是对心理,乃至运气的考验。
毫不夸张的说,如此苛刻的攀岩条件,乔德建那么好的身法,都够呛能上得去,更别提我这种三脚猫了。
不幸中的万幸,这里藤蔓粗壮结实,粘性比叶片小得多,可以编成绳索用,避免了徒手蹬爬,只希望坑洞顶部有足够多能挂住绳索的位置,我才有足够的把握出去。
另外就是找出一条合适的攀登路径了。
左顾右盼几个来回,脖子仰的都快断了,最终“矬子里头拔将军”,仅仅选出一处线路勉强能接受。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祭陵主人有意为之,最佳线路偏偏在那个女人方向,只有“她”头顶上方的石瀑,钟乳石排布比较适合攀爬。
孤身一人,如果想要到达距离坑底三丈高的出口,我别无选择。
而且,“她”的脚下还有一块平整的石台。
石台不大,除去摆放玉榻的一块地方,还能勉强再站上去两只脚。
可是!我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呀!
最好是个石雕塑像,或者是个布偶,再不济是具女尸,我都能忍;
就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活死人,毕竟不论是山洞、还是祭陵都透着邪性,万一我到了石台上把她给惊动了,再加上这里满地的粘叶子,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呀。
纠结了半晌,又仰着头搜寻几遍,可还是没有找到更好的攀爬路径。
权衡再三,心说:
不能等了,在阴冷潮湿的环境待的时间越长,身体状况就会越差,等到四肢发软再去攀岩,无异于找死。
与其困在坑底,在这里等死,倒不如搏一把。即便那个身材婀娜的人影,用什么花招,也可以死个痛快了!!
干脆紧咬牙关,硬着头皮朝人影方向挪过去。
我绕过几具动物腐尸,边艰难的迈步,边砍着琅玕藤蔓,希望能清理出一条小径来。
可叶片实在太密、太厚了,而且藤蔓又粗,砍起来十分吃力,刀口眼看着都卷刃了,还是没能将路径清理出来。
不过也幸亏此处植被茂盛,否则刚才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脑壳都可能砸爆掉。
试探着靠近石台,我的注意力渐渐被那 “女子”的娉婷轮廓给吸引住了,心神不定,戒心锐减,好奇心却大增。
说句良心话,即便是在这种暗无天日,危机四伏的鬼地方,我都忍不住往“她”袅娜的身姿上多瞄上几眼,越是靠近,越好奇这个倚在榻上的“女子”眉目长相究竟如何。
我心里骂自己真丢人,分明知道——现在抱有任何侥幸都可能让我瞬间丧命。
可我就是把持不住,也许是男人天性使然,精神上告诉自己应该小心提防,身体却很诚实的直接大步迈上了石台,到了“她”的卧榻旁边。
当第一眼见到“她”的真容,我的视线已经凝固住了,嘴里不由的失声惊呼“啊呦!”
美!实在太美了!!
“少女”轻撑螓首,柳腰倚榻,不掩仪态芳华;眼神微眯,如梦似寐,更觉修眉善睐。
云鬓如雾,香肩似雪,粉足若莹。
“她”的娇躯仅罩一件青烟纱袍衫,微微飘动。
无瑕的胴.体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两条玉腿慵懒的搭在卧榻上,窈窕宛如处子出浴。
我赤红着双颊,呆愣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
这个胸脯子...可真白!...不是...我他娘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说“她”的体态自然,绝不是石雕玉砌,更不是布偶。
乍着胆子凑上前,屏住呼吸细看,才瞧出“她”竟是一个真人,确切的说是具女人的尸体。
我之所以判断“她”不是活人,并非完全靠观察胸口起伏和鼻息,而是“她”的肤色。
那“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上虽然依旧保持着柔嫩细腻,但细看不难发现,“她”的皮肉几乎变成了半透明,俗称“玉化”。皮下血管清晰可见,但其中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
这种“玉化”的雪肌看起来犹如凝脂,让人忍不住想摸,但实际非常脆弱,可能轻轻碰触,就会淤青。毕竟要达到如此“玉化”程度,至少要经历百年甚至千年陈化。
除了尸体能玉化以外,“树化玉”是更为常见的自然玉化现象,木材压在地下深处,经历上万年,也同样变成晶莹剔透的玉质。
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山海遗箓》中对各种奇特尸体都有很详细的描述。
而这种尸体往往作为墓主人——东方鲤的陪葬,其“制作”过程相当复杂、残酷,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书中变态、血腥的描述,总之,字里行间,触目惊心。
如果这具“玉化”艳尸是祭陵主人——东方鲤的“杰作”,那我就不必再怀疑了,东方鲤必定是一个嗜血罗刹,可想而知,他的子孙后代——琅琊厅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别看这具千年女尸的表情神态自若,还不知道生前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别人从生到死不过是一瞬间,只有“她”的死亡是一个持续、漫长的过程。
“她”要反复的经历无数次死亡,看着自己逐渐被“玉化”,甚至可以说“她”短暂的人生就是在死亡中等待彻底死去!
也正因过程极度痛苦,传说“玉化”尸体会意灵不灭,不得超生。
思忖及此,我不禁对这个可怜的女子萌生了同情。
虽然自己现在境况窘迫,生死难料,但总想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双手合十,念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盼其亡魂得到超度。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吹动着女尸雪白胴.体上的青纱衫袍。
我心里纳闷:这是半封闭的山洞,哪来的风呀?难道是女鬼显灵了??
正胡思乱想着,视线被飘动的青纱吸引住了。
这件青纱袍刚才我就看着眼熟,只是没顾上。定睛再看...不正是我被洪水淹后,在岸边得救时换上的那件吗?
样式一模一样,但比起我那件材质更加晶莹温润,更像是玉蝉吐得丝编织而成的。
村正之前还说这种纱衣能让人死而复生呐,很显然如此昂贵、精致的衣服,并没有让这个美丽的女孩复活过来。
我朝着“她”又拜了三拜,调整好情绪......
转身、抬头望向石瀑,仔细盘算起攀爬的线路。
多数人会认为尽量选择外形粗糙的钟乳石做支点,是攀登的关键,但事实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乳石表面大多沉积着一层细砂,在潮湿的溶洞中,细砂会润滑石头表面,即使看起来非常粗糙的钟乳石,踩上去也有极大可能打滑。
因此,应该尽量去找裂缝、空洞作为支点;另外,安全起见,最好每往上爬几步,就能找到系住绳索的位置。
可惜,世上绝没有完美的事情。
我注视石瀑半晌,才勉强规划出了半条线路,由于火折子的光亮限制,更高处根本不能看清,只能到了岩壁上,爬一步看一步了。
将每个动作在心里演练了几遍,觉得没了问题,才再次跳下石台,去砍藤蔓,编绳索。
单根的琅玕藤蔓有些细,可能承受不住我的体重。
所以我将斩断的藤蔓每三根分成一组,按扎麻花辫儿的方法系到一起,两端打结。
我心中暗想:市面上价值不菲的琅玕藤居然让我搓成了“麻绳”,真是暴殄天物呀!
统共编了四根长短不一的绳索,都结结实实捆到了腰上。
可攀岩过程不能再用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呀,没有照明更不行。
我嘬着牙花子,急中生智,将怀中包袱塞到裤裆里,把破烂不堪的上衣脱了下来,又砍了些枯枝烂叶,攒成团,点燃扔到距离石台稍远处。
晃动的火光刚好映到坑顶。
我光着膀子,感觉有些冷,心说:必须在上衣火光熄灭之前逃出去,不然就要烧裤子。
在女尸旁边脱裤子,别人看见了不会以为我变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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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遗箓》云:玉化尸之法,其酷烈也甚矣,然古之帝王皆热衷于以之为殉葬之具,由此可见,古之帝王于庶民之善待者鲜矣。愿此玉化尸之法,绝迹于世,不复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