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小。
    对岸的欢腾热闹逐渐平息，陆遥坐在石椅，看着半空愈发渺小的火红，昏黄的路灯照耀，公园里听不到其他声音，非常宁静，她觉得此刻的心情也无比平静。
    见云青站在护栏边，举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陆遥心生恶趣味，冲着云青，随口问道：“大学生，考考你，为什么孔明灯能飞起来，其中运用到了哪些原理？”
    她看到，云青拍照的手一顿，错愕回头。
    “姐姐，咱们能不能不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学习让你不开心吗？”
    “......开心。”
    “那你说。”
    他默默背过身，看着江水，隔了半晌，云青念道：“孔明灯主要运用了热气球原理，内部火焰加热周围空气，使空气膨胀，密度减小，产生向上的浮力，从而能飘起来。”
    陆遥没好气道：“你又作弊！”
    “我没有！”
    云青大声道。
    “你转过来。”
    “我不，我喜欢吹风。”
    “你不觉得你的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太高了？或者你认为我是瞎子。”
    见他衣服下摆的光芒真在变弱。
    陆遥嘴角轻抽，你还当着我的面调，下次给你试卷，必须把你的手机收上来，臭屁小子作弊惯犯，连我的随机问答你都还上网搜。
    收回视线，陆遥微微仰头，看着高空。
    余光注意到云青偷偷往她这里瞄了一眼，做贼似的，想到他被自己突然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的模样，陆遥顿时觉得心情有些美妙。
    有意思，看来以后有事没事，都可以给他丢两个问题。
    没去管他的小动作，陆遥看着孔明灯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她偏偏头，看向那轮圆月。
    明月皎洁，清朗无瑕。
    她不禁想到以往看过有关中秋的诗词，古人描述的很好，中秋节的月亮真的很漂亮，真的很好看。
    传说，月亮上住着嫦娥......
    陆遥扬起手边的兔子灯，嘴角上扬，玉兔在我手上呢。
    片刻，察觉到云青在她身旁坐下，陆遥口吻中有分享，也有感慨，轻声道：“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话语中带着只有她能体会的滋味。
    从前的很多年，她几乎没有认真看过中秋节的月亮到底是什么样，从前的这一天，她只会把自己关起来，房门紧闭，隔绝外人，让所有的热闹都尽可能远离自己。
    今年，今天……
    她看到了，真的很圆，也很亮。
    今年，她有过一个很丰富，很有趣的中秋，她有做月饼，有做兔子灯，有放孔明灯，也有此刻的赏月。
    那句月亮很圆，也是在讲述她此刻的心情。
    云青昂着头，和陆遥一样，凝望银盘。
    沉默半晌，在陆遥觉得他不准备回答自己的时候，云青问道：“和去年相比呢？”
    陆遥很笃定：“比去年的圆。”
    也比以往的很多年，都要圆，都要亮，这句她没说。
    听得她的话，云青没有追问，为什么的今年更圆，他知道陆教授这句话的含义，他知道，阿遥今天很开心。
    这就够了。
    随后，两人没再说话，仰头望月，陆遥双手撑着石凳，手边压着兔子灯，云青的兔子灯则放在他脚边。
    月光，路灯，兔子灯。
    三种颜色的光芒映衬着江边的两个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陆遥忽然看向云青，嘴角带笑：“云青，谢谢你。”
    云青循声看她，四目相对。
    他茫然道：“谢我什么？”
    他一副什么都不懂，一副我好好赏月，陆教授你突然打断我干嘛的样子。
    谢我？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陆遥看懂他的意思。
    “没什么。”
    她转而继续看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臭屁小子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谢谢他。
    应该怎么解释……
    因为你的房东中秋节没人陪她过节，孤零零呆在家，谢谢你陪她过了一个，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的节日？
    那我的形象岂不是轰然倒塌？
    月光倾洒大地。
    陆遥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正变得无比柔软，她非常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享受这一刻的陪伴，她想到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荒唐的早晨。
    那是陆遥一直不太愿意回忆的早晨。
    但......
    仔细想想，臭屁小子除了那只不安分的手，并没有对她做任何不应该做的事情，五千块钱，也通过房租的方式从他那里拿回来。
    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除了偶尔不知死活的挑衅她。
    平常时候，他有在家给她做饭，有给她捏脚按摩，还教她怎么做饭。
    今天还和她一起过中秋，做了很多对她而言有意义的事情。
    尽管在陆遥看来，云青做这些很多都是为了他自己，每件事他也有合理的动机和解释，在享受这些事的同时，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回馈他。
    但总的来说，云青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好像，她不应该因为那个早晨的事情对他有介怀，真要说起来自己也有问题，得亏遇到的是云青，如果遇到其他人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也只是，只是把手......
    陆遥想到那一幕，深吸一口气，好像还是忍不了，手悄悄伸到云青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她要把那个早上的怨气发泄出来。
    这一回，没有收力。
    “嘶！”
    云青没喊疼，但陆遥不难想象，他表情拧成一团。
    松开手的时候，陆遥有必要解释一句：“我怕你睡着，提醒你一下，睡公园会感冒的。”
    “......”
    “谢谢姐姐。”
    这一声谢谢，又让她想到了什么。
    手再一次抓向云青的腰，但这回收了力，云青露出嘶哑咧嘴的样子：“姐姐，这一回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掐。”
    “现在你连理由都不找了？”
    陆遥没回答，我不光理由都不找，我连解释都懒得跟你解释。
    她依旧望着圆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过撑在石凳上轻轻敲动的手指能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错。
    云青悄悄看了她一眼。
    他能感受到，陆教授在掐过他一下后，似乎身心舒畅，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和自己那层窗户纸想来也已经消失，她放下了对我的戒备。
    我和她，进入到完全对等的关系，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期的方向发展。
    但，陆教授要打算和我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