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丰九年,二月二十六
天空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雪,偶尔跑过几个孩子笑得欢快,也有行人们撑起伞,脸上带着过节的喜庆。
汀玉紧绷着脸,看着眼前几个宫女细心挑选着新鲜的糕点,还有几名静候在旁,守着她们。
“诶诶!!”
汀玉没理会。
“诶!我喊你呢!”
清晰明了的声线猝然传来,汀玉一个抬头,才发现朝着她跑来的人确实是喊自己。
男子身着华丽,带着绒帽,围着围脖,腰间的玉佩随着他跑来的动作晃个不停。
汀玉面无表情:“你叫我做什么?”
倒是几名年岁小的宫女们见到掌事姑姑确实认识这个郎君,这才接着回去让人包起糕点。
男子到处张望着,脑袋转个不停却都没见到想见的人。
“那个,白芷呢?就是力气特大的那个姑娘。”
汀玉微微拧眉:“你问她做什么?”
花无痕撇撇嘴,难得感到羞赧,特别不自在抓了两下自己的帽子:
“我先前说纳她为妾确实不好,但是前几日我娘他们随我去了,同意我娶她为妻。”
一个娶字出口,汀玉脸色好看多了,“他们为何忽然变了口吻?”
花无痕自得地挑挑眉:“还不是我娘他们相信我的眼光!”
当然是他软磨硬泡、差点磨死了他娘跟他爹,最终他娘也随他去了。
虽然他是范阳花氏出身的,但是他又不是主脉的子嗣,只是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子嗣,他爹又只是开商铺的,光有银子没有学识,嘿嘿他亦是如此,他不嫌弃白芷丫鬟出身,白芷也不嫌弃他商贾出身,不是非常好吗~
“汀玉汀玉!这个好吃啊!!”
一声轻快含笑的声音打破了汀玉与花无痕两人之间的沉默。
花无痕惊喜地闻声望去,发现一身青绿的姑娘在糕坊里肆无忌惮品尝着各色糕点,腮帮子鼓鼓的,手中还抓着一块樱粉的花糕,跑到汀玉面前。
她梳着双丫髻,两支金簪在她发尾后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眉似新月,眼如秋水,灵动中带着几分机灵劲,双颊透着淡淡的粉,宛若春日里绽放的桃花。
白芷一看到汀玉身边的人,眉头瞬间皱起来。
“你过来干什么?晦气。”
闻言,花无痕气笑了,指着自己反问道:“晦气??你说的什么玩意?是不是许久没见,你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不等他说完,白芷已经把手中的糕点塞到自己口中,然后追上去欲意动手。
吓得花无痕哇哇乱跑。
“不是说好不能随便打我吗?你这个违反诺言,下半辈子会没银子的!”
他知道,白芷最喜欢银子了。
本以为白芷会像先前一般慢下步子偃旗息鼓,不料她追得更紧了。
“呸!我这一辈子都是富贵命!!”
陛下整整赏赐给她五千两银子,她这一辈子都赚不到五千两,可是陛下却赐给她了,说是给她保护姑娘的奖赏!
最终,说不过白芷的花无痕又挨了两拳。
所幸白芷下手不狠,花无痕龇牙咧嘴挣扎着还能从地上爬起来。
“你这个吃铁的姑娘,你你你……”
看着白芷那趾高气昂、恨不得鼻孔朝天看的模样,花无痕忽然说不出话来。
反观白芷见着他傻不愣登的样子,努努嘴不屑一顾。
她转身就要跑去糕坊那,还没跑两步,手忽然就被人拽住。
“你干嘛?”白芷回头瞪他。
哪里知道身后的人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来。
“……你,你们搬走了吗?我在那个宅子前一直没等到你们回来。”
白芷眨眨眼。
差点忘了。
眼前的这人并不知道姑娘带着她们进宫了,还傻傻在那里等着她们。
白芷:“你等我们做什么?”
花无痕抿紧了唇,还算俊秀的五官难得皱在一起,“就,不是,我不是等你们,我是在等你。”
白芷想也不想直白发问:“那你等我做什么?”
看着白芷清澈见底的杏眸,所有准备好了的话语尽是被卡在咽喉之中,花无痕只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
尤其是心跳很不对劲。
怎么会跳这么快?
花无痕怔怔凝望着白芷,眼见白芷面露不耐,这才恍然醒悟松手。
“叽叽歪歪的,不像个男人!”白芷嘟囔道。
原先花无痕甚至都打了退堂鼓,可架不住这一句“不像男人”把他刺激得瞬间火大,情感一时冲破情感的牢笼,顿时什么话都说出来:“当然是我想要你啊!要不然我等你干嘛!我太闲了是不是,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白芷就已经甩开他的手跑了,同时不忘慢悠悠扔下一句:“不嫁你,就不嫁给你~”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可是想要娶的姑娘却溜了。
花无痕哪里肯依,气得咬牙追上。
视线之内的姑娘越跑越远,一溜烟便进了糕坊。
花无痕忽然就傻眼了。
打不过就算了,追也追不过。
他好像当真不是个男人啊!
花无痕站在糕坊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许是因为下雪,来来往往的行人少了很多,以至于伺候花无痕的小厮一眼就注意他的身影。
“公子公子,您别跑了,奴才都追不上您啊!”松竹气喘吁吁站在花无痕身后。
又是一句“追不上”,莫名让花无痕心酸。
他怎么就连跑都跑不过白芷呢?
还没等他伤感几下,花无痕倏地见到一人,身子挺拔,面容沉静,目光犀利,款款向前而去。
花夏??
主脉嫡出的长孙,将来范阳花氏的族长。
花无痕瞬间化身鹌鹑,小心挪着自己的身子,想要躲到汀玉身后,以防花夏见到自己。
叫花无痕完全没想到的事,向来木着脸对他们这些偏房子嗣没什么好脸色的花夏竟然在瞥见汀玉后,扬起笑容来到汀玉面前,喊一句:“掌事姑姑好。”
汀玉语气波澜不惊,稍稍欠身:“花大人好。”
花夏接着道:“今日好运遇到了姑姑,不如我请姑姑吃碗茶?”
汀玉摇摇头:“承蒙好意。只不过今日我出宫有要事在身,就不劳烦花大人。”
……
花无痕一脸茫然盯着花夏的身影渐行渐远,转身呐呐问汀玉道:“那个,请问,您是什么姑姑呢?”
这个问题,汀玉并没有给花无痕解答。
最后,他是从白芷口中得到答复,以至于他回到自己的府邸时都是浑浑噩噩,险些摔了个跟头。
贵妃娘娘。
他当然知道。
毕竟陛下的后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而白芷竟然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与汀玉姑姑一个地位的掌事姑姑。
一个人能让花夏这样用好脸色对待的人。
他好像当真娶不了白芷了?
不,应当是娶不起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