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那是尉迟璟曾经待过多年的地方。
亦是宋边月临终前躺在陆妧夕怀中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宋边月的回不到也梦不到的故乡。
以至于当尉迟璟问陆妧夕想去何地时,陆妧夕脑海中第一想到的就是青州。
从边境皇城到青州舟车劳顿需要近两个月的光阴。
陆妧夕打算每两年回来一次,希望两年后能见到太子有心仪之人,希望两年后能看着太子成婚。
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前,太子无语地凝望着自己的父皇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上下都是低调奢华的样式,衣衫翩翩,八尺身高挺拔如松,光是站在那微微展扬一笑,都足以叫所有人驻足惊叹。
光阴沉淀在他身上的痕迹只有越来越震慑人的气势,以及褪去的散漫的笑容。
当然,偶尔父皇也会在母亲身上露出这种笑,但是按皇姐的话来说那叫情趣。
站在陆妧夕身边的孟时莹哭得眼眶泛红,仿佛陆妧夕这一去就不回来似的,鬓角边的金钗东摇西晃,清脆作响。
孟时莹拽着陆妧夕的衣袖,声线嘶哑,泪珠不断,大大的三角眼里倒映着陆妧夕无奈的笑容。
“怎么就想去青州呢?罢了,我定然是阻拦你不得。你这一去,路途遥远,只怕身子会吃不消,千万不要苦着自己,银票多带总没错。”
“若是途中有哪个小贱人没长眼,你可别忍着。都到这年岁了,咱们可不能受气!”
“还有,听说青州那儿风沙尘土多得跟什么似的,我带了好些护发油,你都带去,免得那个犄角旮旯什么都没有。”
……
孟时莹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些话,说得陆妧夕哭笑不得。
青州,那是个极其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只待在汴京的孟时莹不敢想象的地步。
多年前,清舒那个贱人说要去青州,几个月就回京,结果没等多久她就收到清舒的死讯。
清舒死在青州。
因此在孟时莹心中,青州是一个不祥的地方,她可不希望陆妧夕一去青州也回不来了。
这样叫她如何能接受?
就算如今她与陆妧夕不是姑嫂关系,可是在她心中陆妧夕是她的亲姐妹,相伴多年,就是她丈夫都比不过。
孟容祯看着这般慌乱的孟时莹更是笑得不能自已,良久才拉开孟时莹。
“姑姑放心。母亲与父亲都不会有事的!”
是啊,她该放心的,毕竟一个当今陛下,一个是贵妃娘娘,他们怎么会有事呢?
念及,孟时莹慌乱的心跳才平复一些。
最后,陆妧夕深深拥抱了每一个来送他们的人,这才与尉迟璟握着手一同上了马车。
太子目送几辆马车渐行渐远,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皇姐,你说,父皇为何每次都要穿得这般隆重,不对,应当用出色二字形容较恰当。”
孟容祯嘻嘻一笑,斜睨一眼太子:“不是每次,是每一次与母亲出行亦或是相见时。”
“嗯~因为啊~你父皇前世是个花孔雀哈哈哈……”
简直就是频繁开屏的花孔雀。
孟容祯没再开口,而是望着陆妧夕他们离开的方向,视线温柔,眸底荡漾着万千爱意。
只盼望父亲与母亲能顺顺利利。
期待后年初春时的相遇。
*
其实这一路没有陆妧夕想象得辛苦。
白日里坐在马车内观赏着人流风景,累了便下车与尉迟璟一同游走街市。
夜晚就住在酒楼里,安眠一夜。
若是到了偏僻的地方,那便寻个人家借住,只要银子给够,从没人家拒绝过,至于随行伺候的人便守在屋子周围,轮流着阖眼歇息。
山明水秀,风俗习惯,每一处都不同。
他们如同寻常百姓夫妻一般相互牵着手,游览遍大晋的青山绿水、崇山峻岭与江天一色。
某一日,他们经过一个平凡的小镇,大道两旁尽是新鲜的珠钗,吆喝的大娘满脸笑意,一见到他们便热情的招呼。
“瞧瞧,瞧瞧,我这儿的簪子可是汴京那儿独有的样式!就是出了汴京都看不到!”
“又便宜又好看。”
“这位郎君要不要给你的夫人买一支?”
尉迟璟原先还兴致缺缺,奈何这个大娘的嘴实在巧,哄得他难得来了兴致,于是认真看起这摊子上的各种珠钗簪子。
他们身边还围着几个已婚的妇女,其中一人小心拉着陆妧夕的衣袖,感慨着开口:
“夫人你长得真标志,就是你身边的男儿也标志!”
陆妧夕轻笑着与这些淳朴的妇女们打趣着挑簪子的尉迟璟,奈何某人专心得很,丝毫没察觉。
等到一个妇女坏笑着小声问陆妧夕,尉迟璟床上的活好不好,陆妧夕脸上的笑才僵了一瞬。
静默几息,陆妧夕眼见尉迟璟毫无察觉,她才若无其事点点头。
活确实好。
实话实说嘛~也不会干嘛~对吧~
又有一个妇女忽然唉声叹气,“我家的幺儿虽然不比夫人你标志,但所幸书读得也不错,几个月前还拿回二两银子。可是这个月的考试,她分明考得比先前还好,却只有一两银子。”
“他们都在传,说是夫子或者夫子上头的院长等人贪了银子。”
闻言,另一妇女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
陆妧夕眉头一紧。
等尉迟璟挑完簪子后,陆妧夕才低下头仔细端详起来。
恍然发觉,有两支簪子被他握在手中。
一支是淡紫丁香花样式,一支是纯白茉莉花样式。
而天子拿起其中一支,递到陆妧夕面前。
“这一支如何?”
身侧的女子瞥过他递来的茉莉花样式簪子,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任由天子为自己簪上。
许是难得感到不好意思,陆妧夕嘴硬嘀咕道:“老夫老妻了,买什么簪子……”
随行伺候的公公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心照不宣低头敛笑。
给完银子后,他们又上了马车。
不多时,一封书信从马车内递出,传到公公手中。
于是,这封书信几经周折,于半个月后,送到徐州刺史手中。
有时,上天给了我们怜悯的心,却没给我们救助的能力,以至于我们只能唉声叹息,感慨他人悲苦的命运。
可是,如今,上天给了陆妧夕怜悯的心,同时也叫她有救助的身份。
是以,陆妧夕很感激上苍。
只盼望,盼望她与尉迟璟能多做一点善事,盼望尉迟璟下一世顺顺遂遂、喜乐无忧。
盼望尉迟璟下辈子能有爱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