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关着他？”
    “他从一出生就被送到北上抚养，五岁才回南商，他那时候告诉我，祭祖前一个月他会被禁足，不能随意出门，只能等祭祖后他才可以出来，才可以获得自由，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敢约束他，我那时候不懂，也不懂他口中的祭祖是怎样的，直到后面他从北商祭祖完回来。”
    “回来之后怎么了？”
    顾隐辞轻叹了口气：“我好多天都没有再见到他，但我依旧还是抱着零食在门口等，每天都等，最后商捷过来，告诉我他生病了，很严重，不配合治疗，让我进去劝劝他，那次，是我第一次进去商宅，进去他住的地方。”
    “我还记得，当时的房间有很多人，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轮流守在他身边，小瀓子就躺在床上，手上挂着点滴，脸色特别难看。”
    “他昏睡途中，我在他耳边叫了好几声他都没醒，接着商捷拿出钥匙，打开了他床头的小抽屉，那里放满了我送给他的零食，有些保质期短的，都已经变质了，我当时看到，还有些不开心，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吃，却每次我离开时，都问我什么时候再给他送零食过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零食和玩具，而是和我见面，和我聊天。”
    “那他后来醒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见到？”
    顾隐辞点点头，眼中却露出极度的心疼，“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直到商捷把房间里的人都遣走，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他才解开衣服，给我看了他红肿的脊背。”
    脊背，莫不是…
    听到这，涌上青甯脑海的第一想法，便是那栩栩如生的刺青。
    “小甯甯，你都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他背上的伤痕时，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商家人的做法，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小瀓子身上纹那种东西。”
    “你说的，可是青鸾鸟？”
    “你也见过了吧，我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反正就是很讨厌。”
    “……”
    青甯被噎了一下，不知怎的，这番话从顾隐辞口中道出，竟令她哑口无言。
    不自然地清咳几声，她顺势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要纹那个。”
    “小瀓子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他平常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多说，更何况这种事。”
    准确而言，并不仅仅是不愿谈论此事，而是平日里他与自己几乎是零交流，或许两人交流最多的时候，唯有夜晚，也仅仅在那件事上罢了。
    咂咂嘴，顾隐辞略带同情地安慰道：“好吧，他人就是那个样子，你也别和他太过较真了，那纹身其实没有什么，就只是代表他在那一年，正式成为了商氏的执掌人，开始掌管南北两商，以后再没人敢管制他，也没人能干涉他做任何事。”
    “原来是这样，可为何要选择以青鸾作为绘图呢？”
    “这我也不知道，小瀓子没说过，我也从没问过。”
    “所以是因为纹身，才导致生病的吗？”
    顾隐辞听闻，摇头解释：“也不全是，商捷说，祭祀之后他紧接着又淋了一场大雨，是伤口感染，才生了病的。”
    “淋雨？”
    “嗯，我之前问过他，可他却只说了句‘没人再要他了’。”
    闻言，青甯顿感诧异。
    没人再要他了，这究竟是何意？
    莫不是，他遭到了某人的抛弃？如此年幼的年纪，无非是亲人的离弃。
    芯娅曾说，他尚未出生，父亲便已离世，如此推测，难道，是他的亲生母亲？
    然而资料上，对于他生母的介绍仅有两个字：不详。
    虽是心有好奇，但这些家族琐事，对于她这个外人而言，顶多当作趣闻听听，实在无需深究，毕竟与她毫无干系。
    她驱散脑海中一连串的疑团，竭力让自己分清主次。
    不过，难得今日有个知情人在眼前，青甯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暂且抛开那些家族仇恨，顺口多问些其他之事倒也不错。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将那小霸王了解透彻，也更易于接近不是？
    “他先前在老宅，那为什么又会居住在沅溪湖呢？”
    “他成为执掌人后，自然是要住在执掌人该住的地方，那里是他祖父商钦沅的建的，所以才叫做沅溪湖，只是还没等完工，他祖父就去世了，所以后续就荒废在了那，直到小瀓子接任执掌人，才又接着修缮，成了现在这样，当然，你能住进去，也算是个例外。”
    似乎是，商捷也这般说过，她的确是个例外。
    “那之后呢，你们就一直形影不离吗？”
    “也算是吧，他获得自由后，就去了正常的学校接受教育，他很聪明，凡事一学就会，我们的关系也更加亲密，十年前，我父母因车祸去世，也是他动用权力帮我保住了家业，正是因为有他的保护，我那些叔父才不敢欺负我，但我不善经商，也没有那个头脑，没办法，他就只能派人前去打理，不过赚的钱却全归我所有，他一分都不要。”
    这么好？！真的假的？
    真没想到，这暴力狂竟如此重情重义。
    只是，商瑾瀓这人品性极为复杂，一人千面，很多时候，他的某些行径，某些坏脾气，依旧让青甯捉摸不透。
    见其想得入神，顾隐辞忽然心生顽皮，故意凑近她耳边，大声叫嚷：“小瀓子来啦！”
    青甯猛然一惊，魂魄都险些被惊飞。
    看向坐在地毯上笑得前仰后合的顾隐辞，青甯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离开沙发，顺势蹲在桌前，一边思考事情一边摆弄起桌上的物件。
    “小甯甯，我告诉你一件事。”
    青甯接过他递来的卡牌，“什么事？”
    “很多人都想害小瀓子，你在他身边，一定要保护好他。”
    “我保护他？”
    让她去保护那暴力狂，这莫不是在开玩笑？！让一个受害者去保护施暴者……简直是颠倒乾坤。
    但瞧着顾隐辞那一脸郑重的模样，又不似是玩笑。
    “陆地有火焰，水里有萌萌，天上有小甯甯，海陆空守护着小瀓子，刚刚好，嘿嘿嘿。”
    听似一句戏言，却令青甯猛然一惊。
    这…该不会真算出了她并非凡人吧？！
    青甯心虚道：“飞上天，我哪有那本事啊…”
    而顾隐辞却不以为意地笑了：“小甯甯，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像只被小瀓子养在家中的金丝雀吗？”
    “呃……”
    金丝雀……
    呼～
    竟是虚惊一场，只怪她过于敏感，险些就暴露了自己的不安。
    两人交谈间，顾隐辞也未闲着，顺手就为青甯卜了一卦，“小甯甯，这是你的占卜结果。”
    青甯满心不解地看向摊在他手中的卡牌。
    “兜兜转转，终归原点。”
    他说，兜兜转转，终归原点，意思莫非是，她最终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神域？
    虽明知是娱乐之举，但还是让青甯的内心得到了些许慰藉。
    她浅浅一笑，继续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中的兽骨。
    “小甯甯，我再帮你算算别的吧？”
    “好啊。”
    顾隐辞盘坐在地毯上，满脸洋溢着喜悦，兴致勃勃的模样，让本欲离开的青甯，瞬间心生不忍。
    无奈之下，只好陪着他待在这偌大的别墅里，进行各种占卜，各种交谈，只是，他们聊天的话题，不再有商瑾瀓。
    随着夜幕的降临，点点繁星出现在了广袤无垠的夜空。
    青甯瞅了一眼亲自在厨房为她准备晚餐的顾隐辞，某个瞬间，竟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往昔，哥哥也会如此，每次从人间游历归来，都要将学到的美食率先做给她品尝。
    而她，每次都会很给面子地吃得一干二净。
    但如今，再也品尝不到了……
    沉闷地吐了口气，青甯缓缓将视线移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