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欢熙还没有醒来,温格刚刚送走百里寅,现在正坐在陪护椅上,旁边站着一言不发的董聆跃和关非。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间。”关非说。
温格只是看着靳欢熙,是完全不想理会的样子。董聆跃说:“叫你来这里汇报就汇报,别拖拖拉拉的,快说。”
对于董聆跃这种撒气行为他早就习惯了。
“祁先生和沈铎今天去了江岭区,一切正常。”
“讲重点。”董聆跃不耐烦地说。
“沈铎表现很好,钱都收齐了,只是受了点轻伤。”
“还有吗?”温格说。
“没有了。”
温格点了点头,关非退了出去。董聆跃还没有离开。医生说靳欢熙本来就身体欠佳,这次手术多少也会损伤元气,需要好好静养。
“与其责怪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你不如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她选择的人是我,不是你,还意识不到问题吗?”这是百里寅离开前对他说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这里没有别人。”温格垂着眼眸。
“您真的相信沈铎是真心投奔我们的吗?”
“是不是真心有那么重要吗?”温格不以为意,他手底下有几个是真心跟他的呢,“难不成你要拉他去泽费罗斯面前亲自问问?”
“我总担心夜长梦多,不踏实。”
“好啊,那你就去做啊。反正连泽费罗斯你都敢这样动手,何况一个沈铎?说不定哪一天,你对我直接动手ye不是不可能。”
“我怎么敢啊?”董聆跃不解。
“不敢?”温格转过头看他,“你进我房间动我东西,有什么不敢?靳欢熙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反正结果都一样,干什么要耽误时间?这段时间警察查的那么严,没有你指挥的话,我们怎么办?都去蹲牢吗?”
董聆跃转到温格面前,温格坐在椅子上,现在反而有种处于被动地位的感觉。
“我不想吵架。”温格推开他站起来,他很讨厌董聆跃时不时压在他身上的这种压迫感。
“那你想我怎么办?放了他们站在一边旁观吗?”董聆跃咄咄逼人,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温格叹了口气。“我不管沈铎是不是真心,现在他为我出力就已经够了。至于泽费罗斯,让他们两个见面也不是不可行。我倒更希望他们两个见面再弄出点什么事,越大越好。”
“可这不是给了泽费罗斯机会?”
“那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再说了,这是沈铎干的,他和泽费罗斯的事情,和我们又没有关系。”董聆跃想要反驳,温格提前打断了他,“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至于那些剩下的,我不想再管了,你自己处理就好。”
在董聆跃说话之前,温格说:“我信任你,你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对于这种服软的态度,董聆跃根本无法拒绝,他蹲下身吻了吻温格的右手就出去了。
为什么这些麻烦事总喜欢凑热闹呢?温格看着靳欢熙的脸颊,产生了一种由心底爆发出来的疲惫感,可现在他怎么能这样想呢?卡佩的情况摇摆不定,泽费罗斯也让他毫无办法,和小欢的误会也越来越多,董聆跃甚至还在给他压力……他就是想摆脱这一切才这样奋不顾身啊。
温格轻轻握住靳欢熙的手,说不遗憾那绝对是假的,可现在确实不是他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等她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再来和她解释吧,她会理解的,她会明白他的所作所为的……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会是这样的,她不可能离开他,正像他所期待的那样。
太阳的光辉沉浸在城市的缝隙之中,温格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离开了。靳欢熙摸着床边还有余温的地方,慢慢把手缩回被子里,她把头也用被子蒙住,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正在哭泣了。
董聆跃去见泽费罗斯的时候,特意叫了沈铎和他一起去。出发之前他什么都没说,沈铎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的脖子和右小臂上绑了些绷带,这些伤都藏在衣服下面,不仔细看还真有点看不出来,反正他总是一副谁都不在乎的样子,倒也显得威风凛凛,董聆跃很喜欢他这一点精神气。
现在泽费罗斯吃饭的时候可以自己动手了,虽然依旧戴着手铐和脚链,但总归是可以挑些自己中意的东西塞进肚子里了。董聆跃顺路在一个老太太的小水果摊上买了几个橙子,用过晚餐他就惦记起那股清香的酸甜味道了。
“沈铎。”
泽费罗斯已经打算走了,可听到这两个字,他又坐回原位,隔着那些圆滚滚的橙子,他皱着眉头问他。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董聆跃没有回答泽费罗斯的问题,他的视线越过泽费罗斯的肩膀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你带刀了吗?我想吃橙子。”
起初,泽费罗斯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身后,很快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很重的香烟味道,是他常抽的中华,硬的。
沈铎从他身边掠过,最后停在果盘旁边,泽费罗斯看着他从腰带的皮扣上取下一把小刀用湿毛巾擦了几遍,他拿起一个和他拳头差不多大小的橙子放在骨碟上把刀身全部插进中心,再向周围切割。
沈铎把切好的橙子放在董聆跃面前,董聆跃毫不客气地尝了一块。
“沈铎,你忘了我们的客人。”
沈铎听了直接回到果盘边,切了橙子的时候刀尖和骨碟摩擦的声音让人一阵毛骨悚然,像是刻意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似的,最后他把切好的橙子放在小瓷碗里端到泽费罗斯面前。
他始终都垂着眼皮,就算泽费罗斯已经近在咫尺。
“好吃吗?”泽费罗斯问董聆跃。
“好吃,您亲自尝尝。”董聆跃微笑,他真有点好奇这两个人在一起会干出什么事,以前不就听说过吗?
泽费罗斯拿起一块带着皮的橙子,沈铎绑着绷带的胳膊已经渗出了不少血,他刚刚太用力了,血顺着他的手背轮廓沾到了碗壁上。
泽费罗斯端详着这块水果,新鲜水果散发的清香总是让人感到舒服,只是身边这个人存在感太强了。
“血染脏了。”沈铎突然说,声音不高。
“你给的东西我当然都会接受。”泽费罗斯把果肉贴在自己的嘴唇上,他可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果汁,而董聆跃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谢谢你,聆跃,很好吃。”
沈铎端着碗站回原位,董聆跃笑着催促他去重新包扎,他说晚上还有别的任务。之后大家就散了。
“我进来了。”沈铎敲了敲门,供给泽费罗斯休息的房间在地下室,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把小椅子,沈铎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才好。
“晚上好。”泽费罗斯靠着墙在床上坐着,他撩起被子示意沈铎把他托盘先放到这里,沈铎照做。
“今天晚上由我负责。”沈铎把分好的药和水杯递给泽费罗斯,这个环节两个人都很配合。虽然没有看这些药的包装,但沈铎也能猜出来这些药肯定是温格他们自己准备的,现在泽费罗斯对外界来说还是一直失联的状态,他们想对他干点什么也要顾虑自己暴露的可能,所以可能只是普通的消炎药和镇定剂。
看着泽费罗斯把药喝完,沈铎把托盘放在门口。
泽费罗斯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他又折回来,问:“还有别的事吗?”
“我明天早上六点才能离开。”
“这算是夜班吗?”泽费罗斯打趣他,沈铎没有回答。
“看来温格对你不错吧,都能抽的起中华了。”泽费罗斯说。
“这和您没关系。”沈铎坐在椅子上,这把椅子不高,就像是给小孩子坐的一样,沈铎这样的大人坐上去显得太滑稽了。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沈铎先开口了。
“睡觉之前您会想什么呢?这里什么都没有。”
“想很多东西。”泽费罗斯侧躺下来,后背靠在墙上,双腿蜷缩在被子里,“最近会想起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和这里差不多吧,但比这里亮堂一些。”
沈铎没有听说过泽费罗斯在美国的事情,他只隐隐约约知道那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而且在文钧口中,泽费罗斯也是从美国回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那里是白色的房间,里面家具很齐全,有做的很逼真的窗户,塑料反光纸做的镜子,床单的材料很特殊,好像是什么防窒息的材料,还有一间小浴室,没有门,从外面看什么都一清二楚。”
“我也不经常在房间里面呆着,会有各种各样的游戏,大家都一起玩,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要在身上画图,我们用钢笔或者叉子,总之越钝的越好,我那时候不算成熟,经常……”
“明天换一个房间吧,这里太暗了。”沈铎打断了泽费罗斯。
“为什么呢?这没什么不好的。”
“我会和温先生说的。”沈铎没有解释,他知道董聆跃他们一直在看着他,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建议很过分,毕竟温格真的不愿意泽费罗斯在他地盘上出事。
“随便吧。”泽费罗斯不以为意,他在沈铎的注视下慢慢钻进被窝里。
“我有事想问您。”
“问吧,问吧,有什么不能问呢?”泽费罗斯的眼睛亮晶晶的,沈铎看的很清楚。
“陈思礼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他吗?我不知道。但是可以猜的出来。”说到这里泽费罗斯颇为自信,沈铎不想再被他的表面所迷惑,所以干脆闭上了眼睛。
“您对他说了什么,才让他那么听话地为您办事?”
“你很好奇?”
“是。”
“也没什么,就是那些平时常用的手段,我的建议他不可能拒绝。每个人都惜命,他也一样,他甚至还想着赶紧捞点功劳吧,我催他催得紧,他也没什么机会细想。”
说谎。
那天审讯陈思礼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泽费罗斯是如何的花言巧语啊,那天陈思礼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是却只提了泽费罗斯的名字,把陈恪荣的事情全推到了他头上。
也幸亏陈思礼看不见他,要不然他就能当场指控是他把陈恪荣打进医院的,虽然这不是事实,但沈铎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沈铎也没怎么动手,是那小子自己跑出去被车撞的,甚至连监控录像里都没有他的踪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那不然呢?没有那么复杂。”
沈铎睁开眼睛,看见泽费罗斯已经来到他面前,他的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一只手也搭在了沈铎的肩膀上,整个人几乎要坐到沈铎身上了。沈铎也不废话,直接揽住他的腰把人按在自己腿上,看着对方略微瞪大的眼睛,沈铎感觉一丝得意。他没想到吧,他会这么直接大胆,毫不避嫌。
但这种惊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泽费罗斯两根手指夹着一根烟,他揽住沈铎脖子绕到他胸前把烟点燃,这都是从沈铎怀里掏出来的,可沈铎本人却一点直觉都没有。
泽费罗斯刚把烟放进嘴里,就听见“咔”的一声,一个银色的手铐已经靠在他拿烟的手腕上。
“您该睡觉了。”沈铎夺过他手里的烟掐灭了烟头塞回烟盒里,直接抱起泽费罗斯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的同时把手铐另一头拷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晚安。”
沈铎微微鞠了一躬就出去了,只留下泽费罗斯一个人盯着门看了许久。
他和别人站在一起。
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他不属于他了。
嫉妒……
嫉妒。
“我怎么跟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