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一觉醒来,感觉也是神清气爽,趁着休沐,他决定出城骑马散散心。
这几个月先是历城作战,后面安抚军心,再是迎接苻健,左右忙碌的,实在是累够呛,好不容易回到成都休息一下,可得放松放松。
城外山水秀丽,姜维想到也是先师诸葛亮在此兴修水利,平整道路,维护治安,才有如此国泰民安之景象,心中也是感慨不已,这不到一年来的事情是真的搞人。
若是丞相还在就好了。
心念之间,姜维已经走到了湖边,拴好了马,就着清澈的湖水,用力给脸上泼了几道,顿时觉得爽快不已。
“姜将军?”身后一声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姜维一愣,只是回过头一看,却是柳妙莹和一位婢女,心中有些慌乱,面上也有些拘谨,急忙起身说道:“额~柳小姐~”
柳妙莹看着姜维有点狼狈慌乱的样子,嫣然一笑,说道:“将军今天倒是好兴致,也来此处踏青吗?”
姜维紧张地挠了挠头,鬓角和脸颊都在滴着水,也是赶紧粗略擦了擦,说道:“那个……平日军务繁忙,今日难得空闲,故外出一游,不想竟在此遇见你。见笑了见笑了~”
柳妙莹笑道:“妙莹也是看今日天气宜人,外出郊游,不期在这里遇见将军,也是有缘。”
姜维觉得柳妙莹就带着个婢女,就敢出来,直觉不妥:“柳小姐,成都虽为国都,但荒郊野外,目下可能也有些山贼盗寇。姑娘相貌娟秀美丽,恐遭觊觎,这身边就带了几个婢女,实在不妥,还是要小…额…小心。”
话没说完,便觉得这话有些不妥,也是心中懊恼,自己怎么不委婉一点。
“将军所言有理,然今日这春光很好,实实不舍,小女子并不想这么快回去。”柳妙莹听到姜维言语中对她的关切之情,心中不由得居然有些高兴,又问了一句,“既然将军担心小女子的安全,何不陪同小女子品茶、踏青?”
姜维闻言直接愣住了:这……她是在邀请我陪同她吗?可是这野外踏青,孤男寡女对她名声是不是不好?
但转念想到柳妙莹是柳隐族妹,视如亲妹一般,若是因为自己几分顾虑,万一人家遭遇不测,便无颜面对柳隐了。柳妙莹看着姜维犹豫纠结的样子,只道是他不愿意跟自己相处,心中略感失望,于是幽幽说道:“将军若有要务,妙莹也不敢强留。请自便!”
姜维闻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不不,我……愿意陪姑娘!”
柳妙莹眼睛一亮:“哎?将军说愿意陪我?”
姜维自觉失言,只好说道:“在下是说,姑娘是休然兄族妹,维自当全力护卫姑娘安全。只是我姜维陇西边塞出身,这些风雅之时,实在不算精通,品茶只怕品不出什么好的。”
柳妙莹闻言噗嗤一笑,看着姜维紧张又有些狼狈,安抚道:“呵呵,姜将军陇西大族出身,又通康成公之经学,岂会不知风雅,您肯屈尊相陪,小女子就已经倍感荣幸了,将军这边请。”
随行婢女早已摆好桌案,备好茶具,便退去一旁,姜维坐在案旁,看着柳妙莹煮茶、配茶,举止十分优雅,细嫩的瓜子脸庞在茶香之中更显魅力,姜维只觉得有些局促。
“听说将军因为历城之战的失败,受了陛下的申斥和惩处。”,柳妙莹嘴上说着,手里调制茶水配料的动作也没有停,“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姜维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此战,我虽然不是主攻部队,但毕竟临阵应变上,有欠考虑,这惩罚受的也不冤,何况也只是罚了些俸禄,陛下已经十分宽仁了。”
柳妙莹应和了一声,其实听柳隐说起了前因后果,她心中倒也清楚,历城战败的主要罪责基本就在马岱一人身上,刘禅对姜维和马承的惩处,更像是在分担马岱的锅,以保全这位战死老臣的最后颜面,眼下姜维和马承都认下了这个惩罚,那么以后刘禅肯定会想别的办法进行补偿的,也算是个好事。
调制好了茶水,递给了姜维一杯茶,说道:“这是休然兄长为小女子准备的皋卢茶,将军不妨也尝尝看。”
姜维接过来茶,缓缓喝了一口,苦味蔓延开来,随即就是一股茶香,不由赞道:此茶香气浓郁,入口虽苦,稍时便有甘甜之味,确是上品。
柳妙莹见姜维夸赞有加,心中高兴,也是说道:“这茶乃是西川地区出产的上品,寻常时候难以获得。”
姜维又喝了几杯,更觉得这茶叶的珍贵,但心中却突然有些悲伤起来。
无他,突然想到年迈的老母,就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只是在天水那边,茶是不容易获得的东西,现在他入川之后,成都、南中一代听闻很多茶饼出售,可惜自己却不能侍奉老母跟前了。
柳妙莹见姜维突然叹气,面上出现忧伤之色,赶紧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说错话,随后便是小心地问道:“将军何故做此长叹?莫非是想起了什么人?”
姜维心中难受,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只好吐露心事:“柳姑娘心思缜密,我也不好隐瞒,你有所不知,先父早年死于羌乱。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抚养姜维长大,慈母之恩,未敢忘却。八年前,得丞相赏识,为大汉效力,却因姜维一时不慎,令家母留居冀县,陷于敌手,母子分离。为人子,不能尽孝于家母膝前,常有愧疚。”
柳妙莹闻言也暗暗叹息,所谓父母在,不远行,游必有方。如今母子分离,姜维又是极其孝顺之人,岂能无动于衷?正要出言安抚,却听得姜维继续说道:“家母常教导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一番作为。维研究经学,苦读兵书,也是为了成就功业,他日不负慈母殷殷期盼,亦能光宗耀祖。可如今......唉......也不知家母是否平安,内心难安。”
柳妙莹闻言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姜将军乃至诚君子。舍公就私,非汝所为;舍私就公,心有不忍。长期以往,虽铁石尤碎,怎能长久?将军可愿意听妙莹一言?”
姜维心中烦闷,在柳妙莹面前吐露大半,心中已经好了很多,对她已经深有好感,于是说道:“姑娘有话,尽管明言。”
柳妙莹正色道:“姜家乃陇西望族,姜老夫人将你抚养长大,自然希望你德行出众,尽孝膝前。可是,大丈夫在世,志向当如滔滔江水,奔流而下,如今天下三分,正是将军这般人才建功立业之时。他日若能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将军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再赡养老母,上可报国,下可尽孝。既不负先祖忠贞之志,又可全身后的名。此乃忠孝两全,望将军慎思之。”
这一番话语,直击姜维的内心,说得他怦怦直跳,一股壮怀之情油然而生,眼前这位女子给他的震撼太多了。
然后柳妙莹嫣然一笑:“何况以小女子之见,老夫人在天水不会有危险。”
这一句话让姜维眼前一亮,像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急忙问道:“柳姑娘何以如此笃定?”
“我听说,新的天水太守是鲁芝?”
“正是!”
“将军,小女子虽身居闺阁,但也听说这个鲁芝少年丧父,孤苦无依,流落他乡,是个德行出众之人,他与将军早年经历有所相同,自然不会为难老夫人,何况留着老夫人,也是曹魏对将军的警告,一方面可展示他们宽大爱才的诚意,一方面也可以瓦解甚至动摇将军为大汉效力的决心。故而,我料定鲁芝以及魏国人不仅不会为难,还会好好地恩养老夫人。”
姜维仔细听完,再细细思考,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来到蜀地近八年,到底是当局者迷,自己始终担忧这母亲的安危,可是从来没有从理性角度分析过,今日柳妙莹寥寥数语,将此间的利害关系说得如此透彻,给了他一剂定心丸。
想到此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感激,拱手道:“姑娘金石之言,解我心结,我姜伯约不知当以何为报。”
柳妙莹俏脸微红,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轻声道:“姜将军不必如此,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望将军他日能有大作为,小女子我今日这番言语也就不算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