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哄笑，林氏笑着啐她一口：“你这张嘴，当着孩子的面呢，也没个遮拦。”
    史平夫人一甩帕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刚过门那会儿，可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结果四十多了才托挽丫头的福，添了这么一个。所以呀，我是真心盼着挽丫头能给大司马府上添人进口呢，哈哈。”
    乔挽静静地坐在人群中央，清一水的夸赞之词几乎要将她淹没了，这些妇人平日里端庄贤淑，这放开了全是听着硌牙的荤话。林氏怕乔挽应付不来，就笑着说：“挽儿日后也不能随意就回府了，乱了人家秦府的规矩可不妥。趁着今日，你在府里四处多转转，和祖父母多聊聊天去吧。”
    乔挽当然懂林氏的意思，给了她娘一个感激的眼神便逃似地离开了屋子。
    如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在园子里，红蔷薇爬满整整一墙头，被微风一拂，摇曳着身姿，沙沙作响。
    盛夏那股子潮热已经褪去，阳光也不再灼烈，打在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还真是第一次感受这个时空清净的天空和鲜甜的空气。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如意眨着小鹿眼狡黠地笑着，“难不成……刚和姑爷分开一会儿，就想念啦？”
    乔挽一副娇羞小妇人的模样，回身就去拧如意的脸，一个追一个逃，嘻嘻哈哈地就来到后面园子。
    乔家有钱，吃穿用度在全京城都是顶好的。家里的园子修得虽说没有皇家园林气派，但无论大小及规模，那些王公大臣家中至少是比不得的。
    一片片青翠欲滴的树叶在阳光下摇曳生姿，参差的藤蔓恣意生长，交织在一起浑然天成地成了一片绿色天棚。
    乔梁除了差事不上心，别的都花了大气力的。这座园子设计上也是巧夺天工，曲径通幽，步步皆景。每一处石、每一片水、每一朵花都经过精心安排，与自然和谐共存，让人陶醉其中。
    主仆二人玩得累了，刚准备在亭子里歇一会儿，却听见假山后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
    乔挽的三日回门宴，是乔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桩天大喜事，全府上下甭说内院服侍的丫鬟们了，就连门房，更夫也都是各得了五六两银子的赏钱，那可够全家老少一年的吃喝开销的啊。
    难不成后院管事妈妈办事不利，克扣了某个丫鬟婆子赏钱？今天这种日子，乔挽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如意早早地就将眉头锁成了川字形，胸里升起一股怒意，毕竟于乔府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就算赏钱得的少了，也不该在今日哭哭啼啼的吧，也太不吉利了。她也算是小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这种蹙眉头的事，她可不能坐视不管。
    她示意乔挽坐在石凳上，往上撸了撸袖子，撩开遮挡的枝叶，走到假山后。
    “柳红？怎么是你！”
    假山后传来如意不可置信的声音，与此同时女子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
    乔挽还未细想为何柳红会躲在此处哭泣，柳红就被如意拉着走了出来。
    柳红扑通一声就跪在乔挽脚边：“奴婢该死，这种日子哭哭啼啼的。”
    虽一脸愤怒，但碍于此人是一同与她侍奉过乔挽的人，如意也只得压了压怒意，低声问：“你还知道这日子里哭不吉利呀？”
    乔挽压了压手，嗔了如意一眼，问柳红：“可是管事嬷嬷克扣了你的月例或是赏钱？你在我娘屋里当差，有什么事直接与我娘说就好了。”
    柳红坚定地摇摇头：“小姐夫人待柳红恩重如山，又留我母子在府里，每个月都有月例发放，夫人又经常带着三十玩，怎么可能会有管事嬷嬷扣我的月钱。”
    既然这样说，更没有理由选在今日躲在假山后独自哭泣了。
    柳红擦了擦眼，吸了吸鼻子：“是奴婢僭越了，看小姐嫁得如此风光，想想同是女人，奴婢却是先被靳家那畜生先是糟蹋了身子，后又生下那畜生的孩子。此生也就如此了，心酸而已。”
    乔挽和如意都沉默了，柳红与如意同年，甚至还小如意几个月，十三四岁就被靳英博糟蹋了身子，勉强生下三十后，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生育子女了。
    这本就是一个对女子不友好的时代，更何况她有如意境遇，日后若觅得良缘恐是万难。触景生情，流泪伤怀是避免不了的。
    同是女子，乔挽和如意都十分理解。
    “快起来，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不兴这么跪来跪去的。”乔挽站起身，走过去扶着柳红单薄的身子站了起来。
    柳红只低垂着眼睫立在她身前不语，双手无处安放，只得手指轻轻攥起，紧紧绞着衣摆，看得出来是有些紧张的。
    “你年岁尚轻，身子恢复得快，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好好收拾收拾回去吧。”
    只得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说得再多也不能改变眼下的事实。
    柳红福了一礼，低着头离开了园子，消失在一片藤蔓中。
    扫了兴致，如意想劝乔挽离开，却见乔挽正凝神锁眉地思索着。
    “小姐？”如意提醒着，“时候不早啦，估计得开席啦。夫人找不到我们，还得骂奴婢，回吧。”
    抬手示意莫打断她的思路，她幽幽地吐出一句：“如意，这些时日柳红都在做什么？”
    如意一噎，有些愕然：“小，小姐，她无非就是在夫人的屋子里服侍，未听说她有别的什么动静呀。”
    “没有动静……”乔挽摸了摸下巴，眼睛紧紧柳红刚刚离去的方向，“没有动静才最可怕，你暗地里查一查柳红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包括经常出去采买的嬷嬷等人。”
    不知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如意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乔挽的话一直无条件服从，从不问东问西。
    如意眼中一片迷茫，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婢回头就去办。”
    此时走出园子的柳红，以手抚着胸口双眼望天，长长地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