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本是没敢吱声,
但一听夜熙尧这话,不知怎的,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止不错?”
倘若夜熙尧见过这几人婚前的模样,又或者曾赶上小十七新婚燕尔那阵子,就一定能明白,那几个人简直是把她当成命一样。
楚熹年也笑了声,“我每次瞧见他们这副模样,总是不禁感叹夜王当真很有先见之明。”
就江虞羲那脾气,当初夜族之中反对这桩亲事的声浪更多些,甚至有人直言不讳,说江虞羲太不可控,那样的一个小魔头根本不配做王夫。
是夜王独排众议,执意决定了此事,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些。
但江虞羲听了这话反而凉凉地瞧了一眼楚熹年。
“远见?呵呵,”那老奸巨猾的夜王当年分明是看上他心智,认为他若为王夫,若王女夜卿当真能够降服他,不论他本人,还是他背后的江家,甚至是他那位早在多年前便已过世的曾祖父,都将是王女手中的得力臂助。
而夜熙尧也再次长吁口气,那神色多少是有些怅惘,心中翻涌着许多杂念,但此刻也好似释怀了什么。
“不错就行。”
“他们几个,对你好,就行。”
从他来到灵馨苑至今,直至此刻才说出这么一句心里话。
而言卿神色微顿,须臾,才又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三年前,夜王府覆灭后,王府暗部豢养的三千死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已经死了,而根据楚熹年之前查出的情报,是因夜熙尧而死,是夜熙尧把那三千死士献给了萧国舅的党羽,以至于那些死士临死之前曾被严刑拷问,死状无不凄惨不已。
“有人叛变,早已被暗中收买,当年乃是将计就计,给他们做了一个局。”
夜熙尧这么说。
言卿又一垂眸,然后又重新抬眼看了看夜熙尧,“三千死士全部叛变?”
夜熙尧顿住片刻,才又摇了摇头,“并不是,也有一些无辜者。”
言卿:“……”
她忽然就有那么一种感觉,
从前的夜熙尧,在她往日那些回忆中,分明是个那么光明磊落的性子,也绝不可能做出殃及无辜这种事。
可有些人,有些事,在经历了一些东西后,变了就是变了。
她大概也能猜得到他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
大抵是……
夜王府的覆灭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份沉重的打击,也有些破罐子破摔,
夜家死了那么多人,无毒不丈夫!他不惧任何牺牲,他也变得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那些人无辜。
换言之,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倒不太像是言卿记忆中那位干脆爽直的十一王兄。
从前那般直白暴烈的一个人,如今竟也有了这般冷血的城府。
“那么,王府当年隐藏于西北之地的那些驻军呢?那些驻军又是否叛变?为何那些驻军被围剿,而此事又与王兄你扯上了关系?”
夜熙尧:“……”
稍作停顿后,才又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
“……西北驻军以傅无量为首,那人曾是我夜家幕僚,”
“当年夜家出事,人人自危,王父隐藏于西北的那些兵力本是交给傅无量负责,那人曾是王府幕僚。”
“但夜王府出事后,那人风声鹤唳,成了个墙头草,为求保命,也担心萧国舅将他视为夜家党羽一并清算,所以曾想派人活捉熹年和夜莺,想借此作为一份投名状。”
所以他便先下手为强,于是后来那件事就变成了,傅无量带兵抵死顽抗,不肯屈从,而他夜熙尧也成了葬送西北兵马的那个恶人。
但这么说,或许也没错,他确实是一罪魁祸首,使计坑杀了那些人。
言卿思量着,又再度轻点了一下头,
接着,
两个人一问一答,楚熹年之前曾查出过不少事,线索全指向夜熙尧,全是与夜熙尧有关。
而夜熙尧也足够坦白。
他确实杀过一些无辜之人,也曾间接害过一些无关之人,他也没做任何隐瞒。
似乎不论是那些好的,还是坏的,只要小十七问了,他便全部都摊开了说,不遮不掩,让她看一个明白。
他也确实变了。
从前的夜熙尧忠肝义胆,那份光明磊落甚至不输江云庭,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憾事惨事后,当年那份初心也早已变成另一副模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论阴谋还是阳谋,
这期间所伴随的牺牲,损失,
他心里全都清楚,也全都考虑得明明白白。
十二年前,曾以为从此人世无夜卿。
三年前,夜王府也灭了。
他夜熙尧也从此成了个孤魂野鬼。
不入天庭,不入地府,独守人间,在此徘徊,
他已无什么容身之地,亦无法在大仇未报前像个没种的懦夫那样一死了之,便是当真死了,怕是也要因为那份血仇无颜去与至亲相见。
可若问他是否后悔?
在今日之前,夜熙尧从未悔过。
但在今夜得知小十七没死,在与小十七相聚时,他却悔了。
很悔。
或许是觉得,
他家小十七,那干干净净的一身白,不该有个像他这般污秽的兄长,不论是那份狠辣心肠,所行之事,还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似乎都早已不配。
而言卿仅是沉静垂眸,许久,才又重新看向夜熙尧。
“那李颜姝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熙尧:“……”
顿住片刻,才斟酌着说:“……一位庶女。”
言卿一怔,
而夜熙尧则继续说:“虽是庶女,非正室所处,但李颜姝的生母,姓梁。”
梁为国姓,
李颜姝虽然姓李,却是从父姓,其母被称作凌亲王,那位凌亲王是当今女帝的亲妹妹。
而夜熙尧则是又深吸口气,才沙哑地说:“当初……龙翔客栈那件事情发生后,双子峰上为你办了一场葬礼。”
“在外人看来,我应算是与王父决裂。”
“起初京中那边并不知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自那之后也已离开了京城,有人以为我修学远游。”
“直至三年前王府让人传信唤我回京城,又正好赶上了那件事。”